三 月 纪 事[原创]

三 月 纪 事
1、
　　一棵小榆树在阳光下尝试地适应着春风的温度，而后慢慢地舒展着腰身，那树皮粗黑的纹路和这干燥的春天的气息很接近，毕竟是春天，再干燥的春风与冬天强硬的寒风相比也是柔和的，树枝也变得柔软起来了，随着风儿轻轻地摇摆着，逐渐变重的枝条上排满一个个即将分娩的小孕妇，透露着欣喜的表情，又一阵风吹过，从小小孕妇的身上退掉的一片片结痂的“黑斑”落到地上，被风吹走，榆钱儿即将展现出它婀娜的娇姿了。 　　 三月的春阳乍暖还寒，一些事物不断地在挣脱泥土的桎梏，努力地向上伸展，小榆树下的苜蓿也露出了嫩绿的脸儿，试探着春风的温度，稍微地尝试下，就不愿意再回去，多暖和呀，阳光在上，风在下，泥土在身旁，一只少见的蚯蚓，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春天的信息，也来为苜蓿们探春，它的到来，使贽伏于地面的苜蓿们信心倍增，一天一片叶子，两天四片叶子，不几天就是满地的绿了。“小心点，别踩到了小草，它会疼的”，一个小女孩在怒斥几个顽皮的男孩子，几个小男孩不服气地扭头瞪着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他们又想去摘那棵歪歪斜斜的小榆树不多的几枝榆钱儿，但有不忍心脚下的小苜蓿，他们只好追逐地上一窝刚刚开门重修房屋的小蚂蚁了去了。那小小的蚂蚁忙碌而又欣喜，忙着搬运着地上杂草和果壳，它一点也没顾及到旁边有一群比他强大多少倍的孩子们将要对他们实施一场灾难性的破坏，那群小蚂蚁依旧是忙而不乱地整修自己的家园，在春天没有谁会轻易想象到隐藏在背后的一些黑暗或苦难。一只燕子突然沿着地面低低地飞过来，小男孩们惊呼，看小燕子，小燕子！这对于小男孩来说又是一个新奇呀，在这个干燥布满灰尘的沙漠边缘小城，能有只燕子的光顾，才会给人们不少欣喜，一只燕子的到来，会有一场雨么，要是能有一场雨的光顾，这个春天真的太完美了。燕子，这个春天的吉祥物让人们充满幻想和期待的精灵，竟然也能落脚在仅有几片绿的小区里，它是冲着春天来的，和小区无关，和濒临沙漠的小城无关。
　说着说着，地上的苜蓿又长出了一截，小树的榆钱儿也全部的绽放了，靠近路岩石边的那窝蚂蚁们继续着它们的春天之旅。 　　 邻居九十岁的老两口，颤巍巍地走出来，搬着个小凳子，相互搀扶着，到那片小苜蓿地里，伸出满是褶皱和黑斑的手，一个一个地掐着苜蓿头，准备包饺子。楼后的大妈也掕着小篮子来揪些榆钱儿回家挣面团儿吃。 2、 　　这棵杏树，树干有碗口这么粗，呈扇状站立在葡萄地头，粗黑的树干上伸出的柔韧的枝条，满怀拥着春天的气息，以花的信息在向世界宣告着生命的姿态满树绽放的白，一下子成为这个春天的公主,但也会因为是来的最早，也会走的最快。这就是花的命运,也春天的长度，也是生命最初的绚丽,还没来得及去丈量,就已在你身后。 　　　不知何故，我一直不喜欢花。或许我自身不够美丽，或许没有足够的表现力，时常为了更深更好地隐藏自己，自卑或自恋地去躲避着一切比自己美丽的事物。这是多年来的一个生活的常态。于是我喜欢行走于时间的边缘，绕过那些美丽的喧闹，而后悄悄地躲到时间静谧的背面。最终没能躲避的太久，敏感于自然界的时间里一切轻微响动，被一粒尘埃或风牵动，灵魂仓惶地出壳离启我卑微的身躯而远行，象个秘密的行者或不太光彩的小偷，去探索到藏于平凡之内的欣喜或季节之外的清新，之后会心满意足回到时间的背后，继续着我的隐藏。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和阿楚同时跑向那棵盛开着花的杏树，女孩儿小脸蛋被春风吹得皲裂通红，见我们看她，有点局促紧张和害羞，一双刚玩过泥巴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阿楚昂着白皙的小脸庞凝视着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儿，眼里似乎带点迟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步。天空湛蓝，没有一丝的杂念。一群蜜蜂嗡嗡地和一树杏花猜着谜语，阿楚最终伸出了小手要和小女孩儿交朋友，小女孩也羞答答地牵住了阿楚的手，她们一起追逐着那只忙碌的小蜜蜂。 　　　 杏树旁边那块葡萄地，一墩墩笨拙的葡萄墩儿，正被农人用铁锹或坎土墁之类的农具，一点点剥去秋天为了保暖而穿上的厚厚“土衣”，蜷缩一冬的葡萄枝条慢慢从泥土里露出潮湿的腰枝，等待着人们把那圈绕起来的葡萄枝条一枝一枝理到葡萄架子上，那些以军人姿势战立的葡萄架是用水泥桩子和铁丝搭成，当这些散发着水汽的葡萄藤温顺有序地躺在葡萄架时，遗留在葡萄墩周围湿湿的黑土也随着铁锹的韵律悠闲地打着转转，手持铁锹或坎土曼的人们随时可以蹲在地头歇歇了，抽支烟或喝口水。这些向上的葡萄藤和向下的农人们，逐渐日中的太阳和我童年记忆逐渐下落的夕阳，这些素不相识的扒葡萄的乡亲们和另外一块葡萄地里也正在劳作的父母们，他们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谁我们都在以一种向上的姿态在和春天赛跑，在一样度过生命里属于春天的那段里程。 　　　“花朵，花朵，花朵/坠落时做成一张床/盛满跳跃的球体/看多少果实已结成”，我无法再拒绝春天的一切向上的希望，但我依然不喜欢花。 3、 　　 到了三月，小城就自然就妩媚起来了，只有在这个季节，你才能完整真切地欣赏到她的思想和内涵，不只是混沌地去关注高大的楼宇和马路，你会留心地看看哪里会有一抹绿或一处新来替换陈旧的心情，也只有这个季节你才能着眼于这样的细节。一条新修的马路蜿蜒辗转，让你穿越荒寂无声的库木塔格沙漠直接抵达到时间的尽头，面对无边际的沙漠安黄的底色与湛蓝的天空相互映衬，你会让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一直展翅翱翔的鸟或鹰；一个刚整修过的公园，聚满了各个年龄阶段的人，他们或谈或唱或跟着公园的音乐起舞，他们的身姿不窈窕，但是舞姿很曼妙。在吹拉弹唱的余音里，小城逐渐地安静下来。 　　 小城斜倚着夕阳最后的一抹余辉，万倾褐黄的沙波，绵绵起伏，迎着最后的光亮里熠熠生辉，两棵高大挺拔的胡杨树在霞光的映照下，也显得楚楚动人了些，使你会不自觉地想起一句湿漉漉的诗句来：那沙漠的胡杨，是夕阳中的新娘；霞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三月的小城究竟以怎样的表情来书写另一个内容。 　　　 她一手牵着着荒渺无际的沙漠，一手揽着逐渐返绿的大地。荒远的辽阔和每一抹绿的细致，毫无生机的沉寂和泉水淙淙之下的灵动，都在按照自己的路径行走着。每一寸有思想的土地，趁着安静的时刻都翘起了皮儿，准备以自己特有的身影和形态复出，以各自的色彩在涂抹，刚刚露头的草牙儿，以一份潮湿染绿无限地扩张着它的外延。那些卯足了所有力气的树枝树干也只为了枝头那朵要绽放的花，也憋足了劲，只要春风从枝头路过，一些绚烂就可以自由的彰显。 　　一缕月光透过悬于空中的浮沉，清幽地扫视着大地。那些微小的尘埃只入住敏感和细致的世界。白天的那些萌动着的希望，此刻都在熟睡，只有我想幻化成月光的摸样在这样的春夜放逐自己。那株比桃花更娇艳的玫瑰榆，她树身不高，枝条密集，花期较长，花色鲜艳，一树灼人的火红，莽撞地闯入到这个夜晚，她已经侵占了沙漠边缘的小城，它的收集吸引着小城所有灼人的目光。白日里人们总是三个一群两个一对的在它面前摆弄各种姿势，微笑的、俏皮的、幸福地遐想的，所有的美好一下子在它周围集中，而夜晚只有我一个人把她以目光的摸样栽植在我的文字中间，留我独赏和享用，随着一株玫瑰榆的光顾一些生硬死板的文字瞬间跳起了舞。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疑问，这是哪里来的玫瑰榆呢——它是通过专家论证专门从上海移栽到干旱的小城后后又嫁接的一种树的品种，它如玫瑰般的娇艳，又如榆树般坚强和朴实。 　　这是三月，是如何也绕不过一枝桃花和玫瑰的妖娆。 　　 这些滋生爱情话题的最广阔的垭口，无论你怎么样的拐弯和前行你都会相遇那条爱情长长的情丝线，即如春风抚摸下那些只会高悬而不会断线的风筝。 　　T是在三月遇到的一个女孩儿，白皙的脸庞，消瘦的身材，扎染的紧身牛仔裤配着一件宽松的绿色T恤，自由随意又安静着。她哀伤又幸福地给我讲述着她美好的爱情故事。她恋上一位离她很远的军人男孩。男孩所在的部队遥远又偏僻，她说她只去过一次，整整坐了20个小时的车，下了火车，坐班车，下了班车，连队专门派了车来接她，来接她的人除了她的男友，还有男友的领导和他所带的兵，女孩说，她真的被感动了！她说，她想下车说声再见，就转身离开的，可当她看到那一张张黝黑和真诚的脸庞，却总也迈不开脚步来转身。女孩哭了，男孩慌了，撩起袖子就给她擦眼泪，一张女孩的照片顺势从男孩的袖子里掉了下来，男孩慌忙地捡起来，拿起照片往上身蹭，仿佛在擦一件珍奇的宝物，女孩看了看，终于牵住了男友的手。可是，这一别又是几百里的路程，从春天般的温暖慢慢回到秋天的清冷，这个过程我是真切地经历过。一种思念在相互触摸里接近又远离，远离又接近，一颗心被令一颗心感动着，而后定格在春天的角落里。我给女孩说：努力前行吧，有种温暖会惠及终生的。 　　 自从一线姻缘的牵定，成为了军人的妻，从此我所有的情愫总是四面八方地奔赴。而今天我和阿楚漫步在这条布满春天痕迹的马路上，我以五岁的语言和阿楚交流着关于春天的一切来龙去脉。嗅着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我牵着阿楚这朵灼人的桃花。 　　 摸着阿楚粉粉的脸蛋，仔细地瞧着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双眸，又长又黑的睫毛里藏着笑意，很多人都说阿楚的眼睛及其地象我，生命的复制让人惊诧，阿楚是春天的精灵，不遗余力地把生于江南水乡的那份细腻白皙的面庞留下，而后又把我的眼睛自然地安放在那双又浓又黑的眉毛下面，读着阿楚那双会笑的眼睛，我又一次平静地书写着那个没有桃花过程却有桃花果实的春天章节。
(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