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个叫渭南的小镇
2021-12-27抒情散文安永红
那个叫渭南的小镇安永红那年初三补习的冲刺阶段,我们日日在母校旁边立有“上邽遗址”碑记的那个塬上的那块地里读书演算。烦闷无聊之余,有人说:有清水凌凌的“上邽”就有古韵悠悠的“下邽”。有人不信,翻词典:下邽,即陕西渭南市。就这样,渭南一词就刻在……
那个叫渭南的小镇
安永红 那年初三补习的冲刺阶段,我们日日在母校旁边立有“上邽遗址”碑记的那个塬上的那块地里读书演算。烦闷无聊之余,有人说:有清水凌凌的“上邽”就有古韵悠悠的“下邽”。有人不信,翻词典:下邽,即陕西渭南市。就这样,渭南一词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似乎我的命里与渭南有缘。那一年,听了三伯的劝告,我报了师范院校。听熟人说,那个录我的学校就在渭南镇。我不知道渭南镇是远是近,是大是小,只知道我要在那儿度过几个年头,就可以像我的老师一样当一名老师了。 于是,坐过火车在渭河两岸的八百里秦川割过麦挣过钱的二姐夫领我坐上了去北道的班车。当年那个破旧的候车室里杂乱而又飘散着莫名的兴奋,原来黑压压的人群全是要去那个叫渭南的小镇。我只知道跟着姐夫,姐夫可能只知道跟着这个人群,于是,我们随着人流于午夜将近时稀里糊涂地进了站台上了一列西去的列车,稀里糊涂地被抛在了一个黑风嗖嗖的小站,稀里糊涂地挤上了一辆似乎东行的大卡车,稀里糊涂地跨进了一所与我的梦想有关的学校,稀里糊涂地把一笔当时不是小数的钞票塞进一个窗口算是报了名,之后稀里糊涂地住进了一间注定要住四个春秋的八人宿舍。所幸的是,总算没有走错一步。 那一晚,与姐夫挤在一个床板上,听着姐夫人生经验里有关为人处事的谆谆教导,实在无话可资低语了,还是睡不着,摸出包里的苹果在被筒里小着声音偷偷地吃,让日后亲如弟兄的舍友长久地开怀畅笑。 次日,我们卸下紧张,迈着信步参观了在那时的我们眼里不能不说是美丽的那个校园。遗憾的是,校门上挂着的校牌不是渭南师范,而是天水市第二师范学校。校门外就是火车道。没有火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我们就迎着朝阳踏着枕木细数莲步,直至又一声大牛似的哞叫把我们惊得跳到道南。 道南有一片稀疏的柿子林。黄灿灿的柿子挂在红油油的树叶之间的时候,我总是长久地近看远瞧,觉得比家乡的苹果树高大了许多的柿树就是渭南的特产,没想到就在第二次穿越家乡的那条峡沟时才知道了家乡也有这样的树种。 西去渭南火车站送姐夫东返家乡的路上,我看到了沿着一条水渠丛生着覆盖了一渠渭水的一路芦苇。后来,我把芦苇和柿树作为渭南镇的两大发现,写进了第一次作文里。老师的批语,让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而脸红不已。 那位笔名叫雪潇的文选老师在我们的第一节课上,给我们写下的第一行字是:我,薛世昌,秦安土著人氏。说的第一句略带秦安口音的普通话是:土著者,土生土长的农民也。让我记住的第一句经典话语是:为人师者该具备的四个一,即一表人才、一笔好字、一口普通话、一肚子学问。他讲课的速度,不缓不疾,有如缕缕春风徐徐而吹。如果你有一定的笔录工夫,老师不必重复,你也完全可以记下他所讲的每一句话。从他的文选课始,他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百草园,使我们感到在此之前就从来没有走出过家门。我们如饥似渴,尽情地领略无限风光。我们呼吸到了新鲜而健康的空气,觉得渭南镇的太阳都是崭新的,渭南镇的每个日子都是短促的。四年师范,我们深深懂得醍醐灌顶的确切含义,而且从中大受教益。因为雪潇,我如许多同学一样,薄“理”厚“文”了。 由于雪潇一样的一批“文人”的倡导与身体力行,二师的“文”气特别茂盛,各种兴趣小组办得虎虎生风。有写诗的,画画的,有练字的,刻章的,忙得不亦乐乎。这样,每次成绩评比二师比不过一师的理科,二师的文科却遥遥领先,各类诗文书画大赛的大奖小奖也捧回了不少。 我们深感饥饿的,不止是学业。逢集了,我们就去近旁的渭南镇解馋。馋的无非就是一口饭。五毛钱的浆水面,这家一碗,那家一碗,从西而东,一路吃去。狭长的一条街,面馆超不过四家,正长身体的我们,往往还得从东再吃到西,然后,惬意地打着饱嗝,说着笑着返回校园。周日学校只开两餐,就是漫漫长夏也不例外,饿得我们吃了上顿等不到下顿,若是恰逢渭南镇无集,我们就去五里之外的火车站,或是跨过那座渭河大桥去十里之外的中摊,只为几碗浆水面——好像那时的渭河两岸只有浆水面,连臊子面也没有,不要说其它让人馋涎欲滴的面或是菜了。 然后,相约向南去爬山。爬到山顶,我们就像文选老师说过的到了海边感叹“大海啊你真他妈的大”的那人一样,大声地喊:大山啊,你他妈的真能装,千万年的历史卷过,你不曾说得一句话!然后眼望北山,北山巍巍绵绵,朴素厚重,博大豁达。然后俯视坐居三阳川重心紧挨师范的小镇,原来小镇就在渭水南岸,怪不得小镇被唤作了渭南镇。然后,躺在某一面山坡上,仰望万里之外也无云的蓝天,看渭南镇的高空飞过的小鸟,滑过的飞机,飘过的风。 或者,向西去卦台山。第一次去的那个周日正好是中秋节,是师兄师姐约的我们一帮小老乡。一点小山斜逸横出,直直伸到渭河的边上,霸气十足地把个三阳川生生断开。每上卦台山,都有一种好汉上梁山的豪迈。怪不得才华横溢的羲皇老爷能在那里灵犀一通创制出八卦来。不过,我常想,卦台山应该是姜子牙垂钓的绝好地方:持一竿长长的钓竿,有无钓线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后来,卦台山成了我们弟兄仨经常光临的首选之地,因为老大对八卦的兴趣。老大研究那些长横短横的时候,我就瞅瞅八卦图摸摸记事碑文然后胡思乱想,老三就背单词读英文资料。当老大毛遂自荐地给全班同学讲上整整一个晚自习的八卦研究心得时,我有些怀疑他是否在望字猜义或者是在胡说八道。老大苦口婆心地给我和老三随时讲随地写,我始终张冠李戴没能记准记牢,何况意不在此的老三?毕业前夕,老大还有点艺无传人的缺憾。 或者,向南去那个有船的河边。船系于铁索上,铁索越了渭河拴在两岸较远的大树上。船儿在水上悠悠地动,铁索在空中微微地颤。船儿大概是用来摆渡的,只是从未见过撑渡人。我们三兄弟就在那个渡船上躺着,读沈从文老先生的文章,体味先生笔下特有的人情风味,有时也不免想想自己的心事。 我的心事在渭南镇的油菜花第三次耀眼的那个夏天绽放了。老大不小心喜欢上了喜欢独行喜欢吹口哨喜欢穿红色衣服喜欢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的女孩,让我替他约在一次周三的电影之后。我和老三一起去约的那个同班同学,女孩爽快答应了。我们漫步在渭南镇的一条小道上,沐浴着如水的月辉,自然是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海吹神侃。夜深了,我们翻了铁门而进。那次以后,粉红桃花映红了渭南镇的时候与她在一颗桃树下第一次牵手的,金色麦浪忙碌了渭南镇田间地头的时候与她在一颗柿树下第一次相吻的,是我,不是老大,让我每每记起就有一种横刀夺爱的惶恐与惭疚。 可是,女孩说我经常偷偷看她早已引起了她的注意,让我始料未及无言以对。坐在渭南镇最大的学校最高的建筑最上一层教室里的我,由于视力的无坚不摧,我一直坐在中间一摆的最后一排,学习烦闷之余,不自觉地瞅瞅南窗外面宽阔的操场默默的南山,与坐在那儿的女孩的目光是对接了那么几回。只几回,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女孩就对我有了特殊的看法,我也就义无反顾地移情别恋了。 前女友在渭南镇南边的一个人口大县上职校,学校组织来渭南镇春游,女友来我的宿舍让我大感意外。女友神情羞羞的,脸色红红的,叫我一声就走,惹得舍友群情激昂。我与同班女孩出现在女友面前,意外得睁大了眼睛的是女友,女友把一碗的泪水洒在了渭南镇的一条水渠边的一丛小草上。女友走了,寄来了我写给她的一大包有泪水濡湿过许多纸页的信件,我只好把保留了几封的她写给我的信件通过渭南镇邮局邮给了她。女孩和女友互通了几回信,友好地移交了相应的一切手续。从此,女孩成了我的女友。 女友是个火炉,女友能暖心。渭南镇的最后一个春季乍暖还寒,我不小心感冒,操场上跑二三十圈出一身大汗的土法子不但没能凑效,还害得我得了重感。我意外地躺倒了,女友干着急,老三去镇上请了个仙气十足的郎中来宿舍给我吊水输液。我冷,老大老三抽出各自的褥子给我加盖。冷得发抖的夜晚,老大干脆钻进我的被窝助我升温。老三是听课代表,课后他为老大释疑,老大再讲给我听。女友给我喂汤喂菜又喂饭,喂药灌水又喂水果,两个弟兄给我穿衣擦脸又送尿。一连一个星期,我差点掉泪,我说了不好意思还没说谢谢之类的话,老大就朝我胸上虚晃一拳,说,看你说的屁话!女友看着我,出了一口长气。 女友跟着我来到了我的家乡,成了我的妻子。每每与同学通了电话,或是听说了某个同学的情况,我们总是会回忆起与渭南镇有关的种种镜头。 记得课堂上的沉思默想,诗歌朗诵会上的激情四溢,林阴道旁的书生意气,是渭南师范的学子们积极向上的剪影。每有文艺演台上的神采飞扬,每有运动场上的挑战超越,投入的不仅是师生们的昂扬情怀,更是渭南镇的男女老幼似火的捧场激情。 记得离校的前一天,我一个人去了渡口,坐在渡船上,想,当年的姜子牙是在渡口等渡人,还是在上游路口等路人?于是,我痴痴地望着渭水,就像当年姜子牙痴痴地凝视着渭水一样,不同的是,姜子牙在静等愿者上钩,而我是在想像着姜子牙傻乎乎地垂钓等人的姿态,姜子牙一等就是几十年,而我的一望,仅仅是四个春秋里的几个钟头而已,姜子牙等到了知遇的周文王,而我只能以全级第三名的成绩与八个名额的深造机会无缘,将被一纸优秀毕业证书打发回家。渭南镇那夜的月光见证了我背着薄礼被人拒绝后的愤激和孤苦无助的酸楚。我想,渭水再黄也浊不过有些人心。好在还有女友陪我同听渭水轻微的涛声。 离开渭南镇十四年了,通过自我奋斗,现任教于小县惟一一所高中学校的我,心态静穆了许多,渭南镇的许多记忆就入了我悠闲的梦中。 ——文选老师布置背诵课文,我和老三比快。抬杠顶牛,老大的歪理怪理常常噎得我和老三无言以对。回得宿舍的歌声脚步声和破门声,气得躺在床上或者装死或者读书的哥们都探出头来,准备训人的架势碰到我们仨只能莫可奈何。 ——临近中午的那节下课铃声响过,坐在门口的老大几个箭步出了教室让过前行的老师,噔噔噔下了三层楼,三百米冲刺,噔噔噔再上三层宿舍楼,拿上我们三个的缸子,再下楼,再是一个百米冲刺,到餐厅排队打菜。我揣着面票直接去打馍,但也不是慢条斯理。老三则永远是文质彬彬,提壶打水。 ——勤俭节约攒菜票换成钱再换成各种文学书籍。如饥似渴读琼瑶小说,直读到兴味索然。如痴似狂抄汪国真情诗,直抄到意趣全无。 ——给家住渭南的老师打蒜薹,割麦子,二人抬杠点播麦茬玉米,收黄豆,吃班主任家碗里盛得小山似的凉面。 ——宿舍里几人做饭,早熟的吃不上几口,被大伙你一口我两口一扫而光,等着下一个揭锅动筷。后来,我是和女友一起吃了几顿饱饭。 ——饭厅里的噪音,排队的拥挤,饭盆被脾气暴躁的那个能多舀半勺菜的厨师一勺挖得瓷片和了饭菜。 我在这里写《我与渭南镇》,其实是写渭南师范的四年生活,写渭南镇的四年足迹。过去,因为渭南师范,让许多人记住了渭南这个小镇。现在,应该因为卦台山,让更多的人记住了三阳这个大川吧。许多年过去了,伏羲文化的传扬,卦台山的声名远播,渭南镇应该有了自己的长足发展了吧! 十几年弹指一挥,挥不去的是对渭南镇的牵挂与祝福——渭南镇啊,一路走好!
安永红 那年初三补习的冲刺阶段,我们日日在母校旁边立有“上邽遗址”碑记的那个塬上的那块地里读书演算。烦闷无聊之余,有人说:有清水凌凌的“上邽”就有古韵悠悠的“下邽”。有人不信,翻词典:下邽,即陕西渭南市。就这样,渭南一词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似乎我的命里与渭南有缘。那一年,听了三伯的劝告,我报了师范院校。听熟人说,那个录我的学校就在渭南镇。我不知道渭南镇是远是近,是大是小,只知道我要在那儿度过几个年头,就可以像我的老师一样当一名老师了。 于是,坐过火车在渭河两岸的八百里秦川割过麦挣过钱的二姐夫领我坐上了去北道的班车。当年那个破旧的候车室里杂乱而又飘散着莫名的兴奋,原来黑压压的人群全是要去那个叫渭南的小镇。我只知道跟着姐夫,姐夫可能只知道跟着这个人群,于是,我们随着人流于午夜将近时稀里糊涂地进了站台上了一列西去的列车,稀里糊涂地被抛在了一个黑风嗖嗖的小站,稀里糊涂地挤上了一辆似乎东行的大卡车,稀里糊涂地跨进了一所与我的梦想有关的学校,稀里糊涂地把一笔当时不是小数的钞票塞进一个窗口算是报了名,之后稀里糊涂地住进了一间注定要住四个春秋的八人宿舍。所幸的是,总算没有走错一步。 那一晚,与姐夫挤在一个床板上,听着姐夫人生经验里有关为人处事的谆谆教导,实在无话可资低语了,还是睡不着,摸出包里的苹果在被筒里小着声音偷偷地吃,让日后亲如弟兄的舍友长久地开怀畅笑。 次日,我们卸下紧张,迈着信步参观了在那时的我们眼里不能不说是美丽的那个校园。遗憾的是,校门上挂着的校牌不是渭南师范,而是天水市第二师范学校。校门外就是火车道。没有火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我们就迎着朝阳踏着枕木细数莲步,直至又一声大牛似的哞叫把我们惊得跳到道南。 道南有一片稀疏的柿子林。黄灿灿的柿子挂在红油油的树叶之间的时候,我总是长久地近看远瞧,觉得比家乡的苹果树高大了许多的柿树就是渭南的特产,没想到就在第二次穿越家乡的那条峡沟时才知道了家乡也有这样的树种。 西去渭南火车站送姐夫东返家乡的路上,我看到了沿着一条水渠丛生着覆盖了一渠渭水的一路芦苇。后来,我把芦苇和柿树作为渭南镇的两大发现,写进了第一次作文里。老师的批语,让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而脸红不已。 那位笔名叫雪潇的文选老师在我们的第一节课上,给我们写下的第一行字是:我,薛世昌,秦安土著人氏。说的第一句略带秦安口音的普通话是:土著者,土生土长的农民也。让我记住的第一句经典话语是:为人师者该具备的四个一,即一表人才、一笔好字、一口普通话、一肚子学问。他讲课的速度,不缓不疾,有如缕缕春风徐徐而吹。如果你有一定的笔录工夫,老师不必重复,你也完全可以记下他所讲的每一句话。从他的文选课始,他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百草园,使我们感到在此之前就从来没有走出过家门。我们如饥似渴,尽情地领略无限风光。我们呼吸到了新鲜而健康的空气,觉得渭南镇的太阳都是崭新的,渭南镇的每个日子都是短促的。四年师范,我们深深懂得醍醐灌顶的确切含义,而且从中大受教益。因为雪潇,我如许多同学一样,薄“理”厚“文”了。 由于雪潇一样的一批“文人”的倡导与身体力行,二师的“文”气特别茂盛,各种兴趣小组办得虎虎生风。有写诗的,画画的,有练字的,刻章的,忙得不亦乐乎。这样,每次成绩评比二师比不过一师的理科,二师的文科却遥遥领先,各类诗文书画大赛的大奖小奖也捧回了不少。 我们深感饥饿的,不止是学业。逢集了,我们就去近旁的渭南镇解馋。馋的无非就是一口饭。五毛钱的浆水面,这家一碗,那家一碗,从西而东,一路吃去。狭长的一条街,面馆超不过四家,正长身体的我们,往往还得从东再吃到西,然后,惬意地打着饱嗝,说着笑着返回校园。周日学校只开两餐,就是漫漫长夏也不例外,饿得我们吃了上顿等不到下顿,若是恰逢渭南镇无集,我们就去五里之外的火车站,或是跨过那座渭河大桥去十里之外的中摊,只为几碗浆水面——好像那时的渭河两岸只有浆水面,连臊子面也没有,不要说其它让人馋涎欲滴的面或是菜了。 然后,相约向南去爬山。爬到山顶,我们就像文选老师说过的到了海边感叹“大海啊你真他妈的大”的那人一样,大声地喊:大山啊,你他妈的真能装,千万年的历史卷过,你不曾说得一句话!然后眼望北山,北山巍巍绵绵,朴素厚重,博大豁达。然后俯视坐居三阳川重心紧挨师范的小镇,原来小镇就在渭水南岸,怪不得小镇被唤作了渭南镇。然后,躺在某一面山坡上,仰望万里之外也无云的蓝天,看渭南镇的高空飞过的小鸟,滑过的飞机,飘过的风。 或者,向西去卦台山。第一次去的那个周日正好是中秋节,是师兄师姐约的我们一帮小老乡。一点小山斜逸横出,直直伸到渭河的边上,霸气十足地把个三阳川生生断开。每上卦台山,都有一种好汉上梁山的豪迈。怪不得才华横溢的羲皇老爷能在那里灵犀一通创制出八卦来。不过,我常想,卦台山应该是姜子牙垂钓的绝好地方:持一竿长长的钓竿,有无钓线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后来,卦台山成了我们弟兄仨经常光临的首选之地,因为老大对八卦的兴趣。老大研究那些长横短横的时候,我就瞅瞅八卦图摸摸记事碑文然后胡思乱想,老三就背单词读英文资料。当老大毛遂自荐地给全班同学讲上整整一个晚自习的八卦研究心得时,我有些怀疑他是否在望字猜义或者是在胡说八道。老大苦口婆心地给我和老三随时讲随地写,我始终张冠李戴没能记准记牢,何况意不在此的老三?毕业前夕,老大还有点艺无传人的缺憾。 或者,向南去那个有船的河边。船系于铁索上,铁索越了渭河拴在两岸较远的大树上。船儿在水上悠悠地动,铁索在空中微微地颤。船儿大概是用来摆渡的,只是从未见过撑渡人。我们三兄弟就在那个渡船上躺着,读沈从文老先生的文章,体味先生笔下特有的人情风味,有时也不免想想自己的心事。 我的心事在渭南镇的油菜花第三次耀眼的那个夏天绽放了。老大不小心喜欢上了喜欢独行喜欢吹口哨喜欢穿红色衣服喜欢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的女孩,让我替他约在一次周三的电影之后。我和老三一起去约的那个同班同学,女孩爽快答应了。我们漫步在渭南镇的一条小道上,沐浴着如水的月辉,自然是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海吹神侃。夜深了,我们翻了铁门而进。那次以后,粉红桃花映红了渭南镇的时候与她在一颗桃树下第一次牵手的,金色麦浪忙碌了渭南镇田间地头的时候与她在一颗柿树下第一次相吻的,是我,不是老大,让我每每记起就有一种横刀夺爱的惶恐与惭疚。 可是,女孩说我经常偷偷看她早已引起了她的注意,让我始料未及无言以对。坐在渭南镇最大的学校最高的建筑最上一层教室里的我,由于视力的无坚不摧,我一直坐在中间一摆的最后一排,学习烦闷之余,不自觉地瞅瞅南窗外面宽阔的操场默默的南山,与坐在那儿的女孩的目光是对接了那么几回。只几回,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女孩就对我有了特殊的看法,我也就义无反顾地移情别恋了。 前女友在渭南镇南边的一个人口大县上职校,学校组织来渭南镇春游,女友来我的宿舍让我大感意外。女友神情羞羞的,脸色红红的,叫我一声就走,惹得舍友群情激昂。我与同班女孩出现在女友面前,意外得睁大了眼睛的是女友,女友把一碗的泪水洒在了渭南镇的一条水渠边的一丛小草上。女友走了,寄来了我写给她的一大包有泪水濡湿过许多纸页的信件,我只好把保留了几封的她写给我的信件通过渭南镇邮局邮给了她。女孩和女友互通了几回信,友好地移交了相应的一切手续。从此,女孩成了我的女友。 女友是个火炉,女友能暖心。渭南镇的最后一个春季乍暖还寒,我不小心感冒,操场上跑二三十圈出一身大汗的土法子不但没能凑效,还害得我得了重感。我意外地躺倒了,女友干着急,老三去镇上请了个仙气十足的郎中来宿舍给我吊水输液。我冷,老大老三抽出各自的褥子给我加盖。冷得发抖的夜晚,老大干脆钻进我的被窝助我升温。老三是听课代表,课后他为老大释疑,老大再讲给我听。女友给我喂汤喂菜又喂饭,喂药灌水又喂水果,两个弟兄给我穿衣擦脸又送尿。一连一个星期,我差点掉泪,我说了不好意思还没说谢谢之类的话,老大就朝我胸上虚晃一拳,说,看你说的屁话!女友看着我,出了一口长气。 女友跟着我来到了我的家乡,成了我的妻子。每每与同学通了电话,或是听说了某个同学的情况,我们总是会回忆起与渭南镇有关的种种镜头。 记得课堂上的沉思默想,诗歌朗诵会上的激情四溢,林阴道旁的书生意气,是渭南师范的学子们积极向上的剪影。每有文艺演台上的神采飞扬,每有运动场上的挑战超越,投入的不仅是师生们的昂扬情怀,更是渭南镇的男女老幼似火的捧场激情。 记得离校的前一天,我一个人去了渡口,坐在渡船上,想,当年的姜子牙是在渡口等渡人,还是在上游路口等路人?于是,我痴痴地望着渭水,就像当年姜子牙痴痴地凝视着渭水一样,不同的是,姜子牙在静等愿者上钩,而我是在想像着姜子牙傻乎乎地垂钓等人的姿态,姜子牙一等就是几十年,而我的一望,仅仅是四个春秋里的几个钟头而已,姜子牙等到了知遇的周文王,而我只能以全级第三名的成绩与八个名额的深造机会无缘,将被一纸优秀毕业证书打发回家。渭南镇那夜的月光见证了我背着薄礼被人拒绝后的愤激和孤苦无助的酸楚。我想,渭水再黄也浊不过有些人心。好在还有女友陪我同听渭水轻微的涛声。 离开渭南镇十四年了,通过自我奋斗,现任教于小县惟一一所高中学校的我,心态静穆了许多,渭南镇的许多记忆就入了我悠闲的梦中。 ——文选老师布置背诵课文,我和老三比快。抬杠顶牛,老大的歪理怪理常常噎得我和老三无言以对。回得宿舍的歌声脚步声和破门声,气得躺在床上或者装死或者读书的哥们都探出头来,准备训人的架势碰到我们仨只能莫可奈何。 ——临近中午的那节下课铃声响过,坐在门口的老大几个箭步出了教室让过前行的老师,噔噔噔下了三层楼,三百米冲刺,噔噔噔再上三层宿舍楼,拿上我们三个的缸子,再下楼,再是一个百米冲刺,到餐厅排队打菜。我揣着面票直接去打馍,但也不是慢条斯理。老三则永远是文质彬彬,提壶打水。 ——勤俭节约攒菜票换成钱再换成各种文学书籍。如饥似渴读琼瑶小说,直读到兴味索然。如痴似狂抄汪国真情诗,直抄到意趣全无。 ——给家住渭南的老师打蒜薹,割麦子,二人抬杠点播麦茬玉米,收黄豆,吃班主任家碗里盛得小山似的凉面。 ——宿舍里几人做饭,早熟的吃不上几口,被大伙你一口我两口一扫而光,等着下一个揭锅动筷。后来,我是和女友一起吃了几顿饱饭。 ——饭厅里的噪音,排队的拥挤,饭盆被脾气暴躁的那个能多舀半勺菜的厨师一勺挖得瓷片和了饭菜。 我在这里写《我与渭南镇》,其实是写渭南师范的四年生活,写渭南镇的四年足迹。过去,因为渭南师范,让许多人记住了渭南这个小镇。现在,应该因为卦台山,让更多的人记住了三阳这个大川吧。许多年过去了,伏羲文化的传扬,卦台山的声名远播,渭南镇应该有了自己的长足发展了吧! 十几年弹指一挥,挥不去的是对渭南镇的牵挂与祝福——渭南镇啊,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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