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游 侠 列 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16 编辑 <br /><br />游侠列传
　　“游侠”者，实良民也，无作奸犯科之举，无以武犯禁之嫌，今日所举乃吾往昔旧友，曾同学秦州，度寒暑，唱诗文，佯狂酒醉，放浪形骸，人尝谓虚掷日月痛不可恕，然惟此，青春元质，性情真我毕现，故六载虽逝，恍然若梦，历历在目，昔时指天斥地，今日亦步亦趋，此间怀四位顽劣手足，飘零散客，非文非传，聊充笑资。
　　一、捕蛇者
　　捕蛇者段靖，陇南人氏。为学时诗文情纯，人混沌，行迹倜傥，名昭然，女流追随者甚众，有娇艳者、奇丑者、呆笨者，皆有兄妹之谊，情形蔚然。
　　段氏居近蛇，善捕蛇故不惧蛇。一日戏蛇于藏书楼前，捕头拒斥之，追索罚银，段以蛇充易，捕头愕而退，段狂笑，去。
　　段氏修学终未果，至离校日亦释然狂奔，流寓秦陇鄂粤，音讯杳然。次年返秦州补试，未果，如此三载，段愤然弃之，释然有加。
　　千禧前夜，五人聚于秦州子美草堂，力颂秋风，大放厥词，触惹地痞，轰然成敌，战火当前，众人举段为首领，欲战，段面有春风，略含歉意，解衣露其项颈，刀伤累然，众痞索然寡味，弃砖叫骂而去。四人俱咒之，段亦嘻之，时千年钟声过耳，众愀然退返，段一路吟唱，喜欣不减。
　　段喜蛇虫野木，转辗陇右，浪迹东南，所历者，心摧骨折之痛，浊泥污垢之辱，聚散离异之变，流落困顿之苦，其志终不易，乐为贩夫走卒。
　　某年，吾途经陇南，夜驰山道，遇车内蛇包盈座，冲突不定，腥骚扑鼻，忽忆段，然不知其隐身草莽或疲奔天涯，终不可寻，不知其安在否，不禁戚然。
　　数月后，母校辑录诗集，段不可缺，吾翻箱倾柜，寻段旧作若干，读之洁净古雅，精微深沉，抚旧纸，遐思袅袅，愈忆段。
　　二、思想者
　　思想者石虎林，翼城人也。怪诞张狂，喜怒无常，常怀横刀操戈之志，经天纬地之愿，然懒散成疾，喜于酬答吹赌，凡目击者皆视其溟然众人也，石思想而不孤独，奇才也。
　　石记忆之功超人，古今名著，过目不忘，述讲精义，滔滔不绝，藏书甚富，皆经典，以红漆不箱装盛，积高及屋栋，谈及经史轶闻，同人无以敌之，遇论辨，石铁嘴生风，闻听者如坠烟云。
石居室悬剑一柄，寒光森然，求学三载，未见其舞，离校前，忽迷西洋乐，夜立楼道苦练提琴三月，无长进，遂摔琴。
　　石与众出游，向以帝王自称，众不服，石果有超人之举，众亦无语。某年春，石与众过街市，单车载人三，路警拦之，众见机逃避，石慨然理辨，无效，遂被拘于闹市，警令其臂戴红袖章，手挥三角旗，呵斥违章，重罚乱行以将功折罪，半日，街市肃然，一呼云集正合石意，警称之曰能。石每忆及此，振臂微笑，如伟人。
公元1997秋，学近终，众恂恂而动，奔走求职，石置若罔闻。一日，兰州某中学征教员，石应聘，临行前西装革履，油头灿然，半月后，传言竟因冀城土话不堪入耳故名落孙山后，石愤然嘻之：“普通话乃普通人之语，非吾善为也。”
　　石生渭水岸，家赀盈富，独子独行，帝王气象概由此生。终学还乡，二老喜不自禁，石执教乡学，室内仍悬剑，课前向国父孙文三鞠躬，迷恋哲史，比昔弗如远甚。石怪服盛装，满颅经典，自诩名师，然不知其确否。千禧前夜，众友聚，石畅言新时代之婚姻，高见频出，势不可挡，后挥毫欲著文以昭后人，夜半，纸上所见，唯题尔，至天明，人酣然，纸空白。
　　某年秋，余与薛氏乘车访石，五里之外，问诸众人，皆曰知之，问何故，曰乃本镇服装潮流之引领者。
　　新世纪元年，石欲举大婚，所娶者同事，有七姊，七姊各有夫，外加老母计十五人，皆坚拒之，石百般委屈，终未松动。忽一日，石驾“嘉陵”号座骑袭泰山，战终不克，众以国币三万相胁并辱之。至夜半，石左手携妻，右手驾车，油门轰响，飞车急遁，倏忽无踪影，众望车兴叹。次日，石筹金三万，送至，众惊无语。
次年，石生一子，其乐融融，不表。
　　三、孤独者
　　陇西寒人王进学，赤胆忠心也。
　　王相貌孤直，毛发指天，言辞急促，慧根突兀，形同匪类。
王生陇中，不服水土，后租南山瓜棚一间埋锅造饭，时与众分享，遇周未常以劣酒宴众，众猜拳，赢者喝。至夜半，瓶空人醉，时卧南山野柏，黎明方醒。
　　王嗜酒成性，常醉。一日醉卧公寓楼梯，酣睡达旦，至天明，早操始，脚步杂踏之声方惊醒。
　　王晚于众一年离校，其时余执教乡村，数月面王一次，王欣欣然以单车送迎，寒风洗面，通体透凉，二人顿生过客之悲。至车站，王倾囊中碎币，购烟一包，劈为二，各一，挥手即别。
王离秦州时细雨迷蒙，城中友人皆相送，衣衾书卷满载人力车，此去少有讯息。
　　后每通话，王皆醉，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数年后，王回秦，至城中通话，吾在外，令其找薛，薛正忙，又令找吾，王无奈，飘泊街头，至晚被迎回，勃然大怒，誓不见面。夜访师，众皆谈笑风生，王不语，至归仍不语。
吾友众，怀之甚切者，寒人也。
　　王久居陇西高楞，高寒干枯之地，王教国文，耕稼穑，时怒不可遏，以酒浇块垒，少有出门，偶乘车回城，寻诗人杞柏饮酒一回，王视同过节，陇西城头空悠悠，寒人一去不复返。
　　王诗风苍凉，气概呜咽，昔独权一帜，近有《渭水谷地》见诸报端，宝刀未老，唯数量寥寥。
　　四、收藏者
　　秦安王窑人薛林荣，据史载当与女娲氏同乡，虚实终不可考，遂收藏成癖，自视大家，实乃兴趣强烈之外行。
　　初，吾因公过汉隗嚣宫遗址，突生一计，借村民猪舍青砖一块，回置窗头，薛果大惊，善言讨要，初坚辞，后授之，薛大喜，慎移之，清洗贴标鉴于其上，详考来历，示昭来人。后薛欲磨砖为砚，以助笔墨幽古、文华清雅，初磨甚坚，凿之太脆，再凿崩为土灰，薛抱憾数日，有文革之痛，吾窃喜。
　　薛好古人行头，诸如太师椅、拐杖、长袍、烟枪、瓦当、砖雕、木刻、旧画、石狮、佛像、念珠、经书……兴趣之广，颇有装神弄鬼走火入魔之险象。爱屋及乌，薛以佛家子弟自居，一日，坚邀同仁上山抽鉴，心甚虔诚，一路祈祷，问之不语。初抽，曰“不合神道”，再抽，曰“求佛不诚，罚清油一斤上山”，薛甚不悦，出佛门百丈，大骂之，旋后悔，言未出佛辖区，为大不敬。
　　忽一日始迷恋养鸟，置鸟笼于公事房，啁啾日夜，一日三遗矢，臭气熏天，所幸同楼上司皆官至副厅，老目昏花，色臭不辨，薛逃其咎，然鸟数日因拉稀毙命，薛哀痛数日，逢人喋喋，无人会。
　　薛氏收藏甚繁，以书为炫吹之资。初入仕，居所窄狭，纸木箱柜不堪重负，一日某军部演习，得陆军炮箱若干，收藏一发不可收。其甚足骄人者乃鲁讯著作收藏，实不过建国初杂文单行本，文革批孔宣传本，一二手稿影印本，及研究文书若干，皆不成册。新世纪三年初，《鲁讯全集》托人由京城运抵居所，薛鸣炮欢庆，定为年度大事。数月后有鲁书收藏感言见于权威大刊《收藏界》，秦州收藏诸老敬愕不已。
　　薛氏收藏，课皮毛而引发精髓之见，形同阅书，鲜有终篇者，然夜读晨吟，博识独具，颇能惑众，此功运诸小说，恰化腐朽为神奇，语法张驰，虚拟揶揄，妙笔生花，两年内名振春州，脱颖陇上，锐气日盛，人皆视为新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