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经常会在半夜突然醒来，无法再沉入梦境，又无法真正清醒，在梦里被放逐的灵魂一时难以附体，恍恍地在不远的高处向下张望着，似乎那是分裂的另一个自己，看着这个被抛入世间的俗人此刻仓皇无助的样子。 　　那样的时分，所有的喧嚣归于沉寂，所有的颜色变得灰暗，心里空得那么彻底，如失忆一般，往昔无法再现，未来遥不可知，灵魂在头顶盘桓时发出嘶嘶的巨响，想用一种预言的方式告诉我什么，却总是没有落脚的地方，那时我象极了快被洪水没顶的一只小兽。 　　害怕魂魄就此消散，我紧张地想借点力量去抓住点什么，可熟睡的家人给不了帮助，余温不足的青春也在夜色里迅速苍老；如果此时照镜子，我不知道会有一副什么样的形象，或许镜子根本无法照出此刻的我之形象。如果有形象，那么我可能是个男人，是个老妪，也可能是婴儿，也可能只在一瞬，这一切都会如快速回放或者前进的镜头，闪眼即过，一如人一生在时间之流里短暂得几乎可以不计。 　　我知道，夜半时间，鬼魅们正在忙碌，把一些在夜晚时没有及时用心智缚住的灵魂捉来，让他们在自己导演的悲喜剧中浮浮沉沉，夜，绝不是岑寂的，夜，绝不是安宁的。 　　我悄悄地走出来，不想打扰任何人或者非人的生命，在自家院子里，静静看一会月亮。夜半时分，风声飒飒，空气里传播的讯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通过身体后，会让人异变，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维度，这时间空间编织成的用我做标记的现在，马上变成过去的现在，迅速滑向未来的现在，我怎么抓住它？ 　　我是在异乡吧？这异乡又是哪里？在无意间看过的图片或者书本的暗示中？是几世轮回难消的伤心旧地？或者是很早很早的祖辈曾经来过此地，一段旷世姻缘，一份难了情结之后，最终生发出我这一支血脉？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另一个迷题，我站在未来或者过去？永远看不清。梦就是这样一条通道，通过它，会突然进入一个混沌但更真实的世界，我们进入的姿态是跌落的，经常在梦里，你可以感受到那种迅速滑入深渊的跌落，你总是会迅速调动理智让自己快快醒来，所以很多时候你没法跌入那个世界，因为那个世界不要理智。 　　月移影动，时有乌云半遮了月亮，月亮却从那乌云下执著地透洒着余晕，把天空泼染得如一幅诡异的图画。我想在月亮下面，那些不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很近的过去，很远的过去，很近的未来，很远的未来，如果交错组合一下，会有什么样的故事重新上演？一辈子的人生，几辈子的人生，此地的人生，彼地的人生，被嫁接来的他人的，却发生在我身上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我会象看一部一直结束不了的家庭剧那样，最终厌倦吗？ 　　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有着一些残存的清醒意识，我知道就是那景况再何其相似，也绝没有相同的月亮，相同的黑夜，相同的我，相同的人生，这梦再相象，也是不一样的梦了。以为能走回过去，这简直比梦还要不真实。 　　经常奇怪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做着梦，那虚幻便也放大了吧？执著地以为梦肯定会醒来，便放心地让那梦再荒诞一些，再离奇一些，却依然能够坦坦然然，好象那就是应该拥有的现实。而在现实生活里，却又突然会在头脑里电光一闪：那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为什么却好象留下特别深刻但已经模糊的记忆？那种熟悉有时候有着刺痛的力量。而那刚才路过的人，说过的话，也好象是很久以前就预演过？哪个是梦境里的现实，哪个又是现实中的梦境？我无从辨别，无力区分，只是知道，这被梦境延长或者缩短了的人生是一幕有梦的戏剧。 　　一些梦反复出现，或者梦境非常清晰，感觉非常真实，有人说这就是一种对未来的征兆，因而终日惶惶。我却不以为然，用梦预知未来，活在难以描摹的混沌里，这样的方式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需要用梦引导现实吗？难道现实不比梦境更荒诞更离奇？ 　　梦里总有你经常光顾的地方，你经常见到的那些恐怖的景象，象深渊、猛兽、可怕的暴行，它们吸引着你，让你心灵震颤，你总以为自己是厌恶这些的，在梦里它们却总让你找到一种只有极度恐怖才能带来的极度快感，这些挑战你生命力极限，暗中指引你走向生命高点的魔障，也是你生命活力的一个座标，你一直期待着又惧怕着它的到来。但请你记住：梦从来不真正导向狂喜与生命，它们指向的总是堕落与死亡。 　　梦里，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正如你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这点，和现实很象。 　　　　　　　　（2008-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