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仙公山之行（下）

　　　　　　　　　　仙公山之行（下）
请点击这里链接《仙公山之行（上）》 七、 　　此山越远，彼山越近。总有我要到达的地方，我相信，那是在等我的地方。 　　当“仙公山”三个朱红大字飘然于眼前时，又有“东南胜迹”的字样，酋劲张扬，大概是出于某名人之手。我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置身在极高的山脊上，公路、车辆和原先的一些村庄，都细如蚂蚁无法分辩，空气的稀薄，已能感觉到耳鸣，提醒着我已到达了高山，有了高山反应，只是，脚下的路还在延伸，我不知它将延向何方。 　　却已不复来时的安静，这里既然开僻成了景区，自然是有宣传，有媒介。耳旁特别鼎沸，喇叭里面一直重复着闽南语，国语和英语的混合解说声，大意是说仙公山始建于南北朝，因祀“何氏九仙”而名，说仙公山拥有众多的寺宇亭榭、文物古迹和迷人传说，是集宗教朝圣、游览观光、休闲娱乐、修学渡假于一体的的风景名胜区，又说仙公山享有“八闽名胜无双境，绝顶蓬莱显九仙”之美誉，最后便是欢迎乘座电缆车观赏仙公山等等，这样周而复始。 　　我原是不喜欢这样的大肆宣传，但这必然也是顺应潮流，符合经济发展的需要。只是，仙公山，你盛载如此美誉，你被开发得这么先进，你被赋于这么重的任命，你的美丽是否源自于你内心的笑意？这烟雾将你萦绕着，可是你心里久久氤氲不散的愁绪？ 　　倘是如此，我亦无能为力，你如此高高矗立，却又沉默无语，此行我来与你相遇，许是因了前缘未尽，但我如此恍惚，我无法分辩，这是不是我毅然前来想要见到的你，而我的思想，我的感受，我更是无法一一理清。我只能满怀虔诚，另寻一条僻径，尝试着步入你心灵深处，来领略你的禅机和馥郁，也许会有一个地方，你与我可以相互交汇。 八、 　　那么，你真正的蕴涵，是否要从这手托净瓶的观士音开始算起？这座喧闹的山上，这里竟是这么的孤寂，来观光的游客大都坐着电缆车直通山顶，我站在这个角落，打量着观士音安祥的笑意，也许孤寂也是好的，人不在独处，又怎么能体会人生百味？ 　　脚下层层阶梯铺设，我把浮燥和喧嚣置于阶梯的最下端，再平静地呼吸，吐纳，扶阶而上，仙公山，我来赴你千年的约会，希望你能将我记起。 　　一千多年了，无论你面貌如何，这个角落里，总有你自己的真实，圃露廷霜，憔悴或者衰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伸手已能触及你的容颜，这予我足矣踏实、心安。 　　是谁的字迹我不想辩认，我只知道你博学一如当年，不，岁月的积累，你应是更加醇厚。我并不赞成后人在你身上刻得遍体鳞伤，但 “民之德，在亲民，达至善，则行仁”、 “亲民得民，民食为天，施政为民，民生在先”等等这样的警句，若是不显于可见之处，又有几人能记得住，曾经，是什么推动中华的前进，又是什么奠定中华今日的辉煌？ 　　只是，不会有人从这里走过，即便是有，也是少之又少的寥寥数人，他们也不会停步。他们说说笑笑，阔步从你身上迈过，无视这一长截中华灿烂文化。 　　仙公山，你貌似华丽，其实你最初的音容已被世人遗弃。你的欢声笑语，只能追溯到宋时何氏九仙的酒杯里恣意。你为此感到忧伤么？但你终归是无言的，倘若我能展开双臂，我必揽你于怀中，留住你妾发覆额时的娇羞，意气风发时的笑靥。 　　然而，立于你的面前，我是如此的渺小。你的忧伤，除了象旁观者一样旁观，我只能缅怀一段心思，在沉默中积攒力量，前行。 　　让我进入你内心深处，更深的地方。 九、 　　这里的仙鹤亭竟然是如此地寂寞了。 　　寂寞并不是因为无人问津，相反，这里的游人络绎不绝。许是因了亭台的金碧辉煌，想必是刚修整过，墙壁色泽鲜艳，还有竹制的手脚架没有拆去，又有朱红的大字雕于崖间，“仙翁好风光”，如重墨泼下，气势恢宏，圆润饱满，实是风光气派，字下亭前留影者层层堆叠，灿若山茶。 　　但，这里曾是某位高人雅士修身养性之地吧？我是不得而知，然通观其态，并非有貌似仙鹤的地方，我又想既是仙鹤亭，必然是有鹤停过，鹤本冰清玉洁，由不得俗人玷污，还记得苏轼在《放鹤亭记》里如斯描写，“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我无意将眼前的游人异于贤人君子，然热闹的人流，多的是拥挤，少的是清幽，这里毕竟不是放鹤亭，当年张天冀建亭，是为了避开人世喧闹，独享一段与苏轼深山对吟的闲趣。但今日来往不断的游人中，几人超得出当年苏轼与张天冀的心境？拍完照后，他们自然会离去，没有人会背诵招鹤放鹤之歌，没有人知道云龙山中曾有过的岁月，这里是仙公山，或者这里也曾演绎过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传说，或者这里的仙鹤也曾“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暮则傃东山而归”，或者。不然此地又怎会有立鹤洞，又怎么会有专人书“立鹤洞天”四字？ 　　太多的疑问，我无从知晓，我只知道，太吵闹的地方，鹤会郁郁而终，那么，同是有鹤停过，嘈杂鼎沸中，这里竟是如此地寂寞，是因了鹤已飞去不再归来？然而，此亭缘何而建，又因何而名，我怎么也猜不出来。我问路人他们都摇头，这里难觅知己。 　　仙公山自然是沉默的，岁月已将他端庄成庙宇的钟。 　　相传苏轼与张天冀阔别十二年后，因了放鹤亭，张天冀不远千里去杭州探望苏东坡，但今日我与他们相遇在仙鹤亭，擦肩而过之后，便不会有人将我记起。 　　有人提议前面有仙灵桥、仙井，便有人雀跃着蜂涌前去，只是这样的冒失，是否会扰了仙人们禅坐的清静？我不得不苦笑，名胜古迹之地，少的是瞻仰，多的是炒作，这也许本是后人修亭的目的。 　　倘若此亭僻静，我倒是想静心一坐，或许于这浮华之中，还能找出一些隔年的气息，又仿佛听说朱熹、王十朋在这附近留有墨迹，我原本都想细细搜寻，但一拨人走，一拨人来，喧哗始终散之不去，我也只得做罢，另僻一条幽径。 十、 　　华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山分明到处张灯接彩，仙棋盘前，仙排树下，到处人满为患。贵雪双髻与荷塘印月等胜景处也无非是如此，人山人海。我便疑惑着许是我离群独居太久，许是我不符这满山的人流、当今的趋势。谁说文物流传到今，就不该有新鲜的面容？ 　　热闹总归是他们的，古人的足迹走得太远，又或是仙人的影踪太为飘渺，我且沿着这条石径沿阶张望，落叶都变得小心翼翼。 　　是碎青板石铺成的纯粹小路，仅容一人来往，我能保证此路并非天成，多少总有人为的独特匠心，但路旁的山崖奇石却确实嶙峋且多姿，这许是仙公山又一个真实的侧面，又或许是应该感谢路势的陡峭，径曲林深处，容不下太多的喧哗，这块飞来巨石可以作证。 　　猜测着，却有颂经声传来。依声寻去，便见香雾萦绕。庙宇亭阁，于云雾之间，隐隐若现，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这突然的仙境，是海市蜃楼吗，还是等待着我要到达的地方？ 　　这样的失态依然让我心痛，我可以视万物若芥末，弃万千于尘埃，但我始终走不出你的牵绊，哪怕远隔云端，惊鸿一瞥的瞬间，你只需一个侧影，我便留连忘返。 　　这是我的软肋，是我不治之症。 十一、 　　远远地贮立，又刻意地绕开，仙公山，你不会知道此举于我是多么地艰难，你距我倘是真有万里之遥，我都可以一步一步跨越。你看路途这么迢迢，我并不惧怕举步维艰。 　　我不怕你容颜苍老，却恐我不复你心中的美貌，我并不畏惧你城府的宽博，只恐我涉世不深负了你的古朴庄严…… 　　太多的故虑，我魂牵梦系，我不辞艰辛来赴你的约会，却在与你一步之隔间，望而止步。 　　这世间原本千条万条，都是已了然的路，已了然的轨迹，我以为我读得懂你的忧伤，你的宽容，可是我却无从跨出这一步，你与我之间的距离，是否就在这一步，非尺寸可量的这一步？不可以走错，不可以走错。我总这样告诫自己。其实我早知，世间之事，原本并无对错，我早就澈悟。 　　却，如果说，我的澈悟，是因了种种迷雾，那么我这一迷雾，是否因了我的种种澈悟？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真正释然者立于我不远处拈花微笑，成了佛。我却不敢靠近。我低下头，脚下依然是崎岖山径，仅容我一人前行，也许路的尽头，会有峰回路转，也许，仍然是层峦叠障。 　　且让我独自穿行，隔着深深的沉郁的空间，总会有一种答案。 十二、 　　有微风吹来，我积压于心的沉郁竟没有征兆地慢慢弥散，登山的经验告诉我，已至山之顶端。 　　果然一道亮光，眼前似有万道光芒，令我豁然开朗，有一碑立于跟前，上书观日台，赫然醒目，又有数行小字列于下端：观日台位于仙公山顶峰，每当大气晴朗，站立观日台上，远眺东方，一轮红日从崇武海面喷薄而出，冉冉升起，瞬时霞光万道，沐浴人囊。令观赏者陡然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飘飘然的感觉，顿时胸怀开阔，心旷神怡。 　　我的心境，这段碑文尽括，或许这就是仙公山要给我的答案。 　　再不用表达什么了，我站在观日台往下看，草木繁盛，不远处山川河流，尽显安祥。难怪都说心情沉郁时应该爬爬山，大自然会解你心中之结、让你心胸坦荡。便又想起朋友说过滑草的事情，说是于草势极佳的山顶，坐入一辆无法驾驭的车中，由山顶往下冲，当时并未在意，但今日想来，实是有趣。 　　原来，无论一个人有多矜持，大自然面前，我们都无法掩饰真实的自己。 　　身后还是有颂经声，此起彼伏，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海。我猜测着，大雄宝殿前，必然有善男信女焚香叩拜、解忧解愁。藏经阁中，得到高僧笑脸相迎。和瑞呈祥、檀香袭袭，是太平盛世应有的景向。
　　后记：来仙公山，我原本是想在檀香袭袭中静坐，聆听诵经的声音，大多数时间我以为我会是众多颂经者中的一员，这样我没有来由的忧伤才会得以完全解脱，而我也愿意于深山庙宇中，用沉默埋藏过去。但我终于没有推门而进，世间之事，没有完美，也许才是真正的完美。坐在观日台顶，暖日和煦，得失不再，我已恢复平静。 　　但是，仙公山，今日我毅然前来了，我徘徊于你身边许久，我也把心思一一说给了你听，倘是你仍要放我独自行走于大千世界、独尽磨难，我也不会怪你。我自知你必然有你的理由，我亦会坦然接受，并淡然，以后的岁月于我无悲无喜、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