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河·镇·年画

　　河，是黄河 　　万里黄河在小镇前方不息东去，或汹涌，或平静。而我只见过她的平静：我实在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条平静而木讷的大河流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中国广大地域的地貌。多象，舞动着的银带。或者说，就是一个人的衣袖飘飘，我想象着她的美丽的逸动。她，以不倦的流动书写着我见过的、以及我所没见过的大地的历史。 　　黄河在小镇不远处微微昂首，为白龙湾。早年听父亲说过：开了白龙湾，淹了惠民县。在幻象中，我隐隐地看到一条大河的水，那是滔滔的水，那是汹涌的水，那更是肆虐奔腾的水。更多的是，我看到纸上黄河的奔涌：1855年（清咸丰五年），农历六月，黄河决铜瓦厢堤段（今河南省兰考县境内），夺大清河入海。1938年，国民党政府炸开河南花园口大堤，迫河水改道南迁，境内河段失水。1947年，堵复花园口门后，河水重经县境东流入海。而今，我更愿意把她的汹涌、她的滔滔看作是她一次次对广袤大地的抒情。民间有白龙湾传说，我相信，传说中的白龙即黄河。万千朴实民众，对自己卑弱生活的祈福。
　　镇，是清河镇，这是黄河北岸边的一个小镇，位于山东惠民县城东南部。据嘉靖二十七年《武定府志》载：“洪武三年，设巡检司于清河镇。清河，原指大清河本清河水。后设镇，即名。”1855年夏的那次黄河决口，洪水夺大清河道，使清水变浑，即成今之黄河。翻阅资料，我看到了小镇的烟火色。那是这个古老小镇的动人风俗画，首先是渡口，出口或入口，吞吞吐吐着。之后是：货场、料场、煤场、舶在渡口的船只，或平静或晃动。下船或上船者，带来或带走了什么，写在渡者的脸上。装或卸的粮食、煤、石，消失在或来自这个古老的小镇。渡口的嘈杂与喧嚣，使得这个小镇异常丰富，渐次生动的民间生活由此始：小镇有十条街：西小庄、北小庄、东丁街、西丁街、天祈庙街、五龙庙街、周家街、石头台子街、张家油坊街、东小庄；十天之内设有四个大集：三日、五日、八日、十日；有大小客店35家，还有酒店、茶庄、当铺、车行等，有大小庙寺8座，每年农历二月二（五龙庙）、三月二十八（天祈庙）、九月九（关帝庙）三次庙会，唱三台大戏。这个古老的小镇开始在我的眼前晃动，童年或者更早的（来自古小说、电影与想象的、村中老人言说的清河可否就是这里？）生活一点点清晰、还原。温暖与亲近，向内心一点点逼压过来。
　　“清河镇种园的和撑船的多，过了小雪，黄河冰封，园子封了，船也收了，种园的和撑船的人们便回家开始印制门神、灶王，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三，腊月二十三这天是要忙通宵的。过了这天，便扣版了。”“我还记得我们村的孙英轩，他有制作木炭条笔的绝技，那个谁也比不上，那个时候，我还小。”2006年初秋，在清河镇82岁老人王慈祺的叙述里，影象恍惚、重叠：忙碌的身影，拥挤的作坊，笑颜与庄重，痴迷与欣赏眼神里的自得，敲击声，花花绿绿的颜料，木版，白纸，放大镜，在忙碌人群中自由穿梭着的孩子（我是那些少年中的哪一个？）…… 　　上溯：清康熙年间，有名曰王画三（那可否是一个慈爱的老人，一如潍坊的杨洛书老翁，我在一本画册里见过这位老人）者自天津经枣强将木版年画带来这个黄河岸边的小镇，这些花花绿绿的色彩为小镇带来了更多的鲜艳、繁盛，几经发展，鼎盛期，小镇上有画店60余家。王圣亮记有当时画店主的口彩：“武定府有个清河镇，家家户户迎财神，祖上传下聚宝盆，传给近乡和远村。没有强其八宝商，雇脚来到清河镇。店家迎客如接亲，请进画商供财神。画商观画如珍宝，富贵荣华画如神。你要买去这些画，大小财神你家临。”然后，这个古老而热闹的小镇在门神、灶王里，向北，过黄河向南，顺黄河东去或西向，散落在万家、千家。那些守护与祝福，我依稀记得是这样写道：上天去多言好事，下界来广带平安。在我模糊的印象里，也就只记得木版年画里的灶王。我们那个小村子里的人们都发出这样的音“早晚爷爷”，我们小孩子自然不懂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什么木版年画。近两年里，我看到或知道了：《神荼郁垒》武门神、《秦琼敬德》小武门神、《文财神比干丞相》、《武财神关公》、《天地全神》、《老山头》、《增福财神大灶王》、《发福生财大灶王》、《金鸡独立》、《小条鹰》、《麒麟送子》、《福寿双全》、《发福生财》、《银元树》、《庆贺新年》、《李三娘》、《炮打日本国》、《挑花车》、《空城计》、《失街亭》、《八大锤》、《琵琶梓》《古城会》《拿花蝴蝶》等近三十种年画。 　　至创作孙子圣迹图年画的王圣亮，木版年画在这个小镇已近300年矣。在渐渐褪去色彩的年画里，在远离更为年轻者的视野之中，不时夹杂有惋惜、留恋的轻叹。但在近几年的农历年底，我依旧看到了那些故旧而浓烈的色彩，那些灶王、门神——是对朴实、简单内心的温润。有深切的痛，亦有对滋养的追怀。太多无奈的诉说，如碎片，明明灭灭，凌乱地散落在小镇角落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