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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大地上的书卷

2021-12-27叙事散文洪水河畔
大地上的书卷胡天五月胡天五月,天空上飘着雪。西风从祁连山那边的青藏高原吹过来,像一群毛发斑驳的苍狼,在旷野上逡巡、奔跑、嘶鸣。一墩一墩的芨芨草刚刚有了绿色,细长柔韧的叶子上凝着冰花和露水,在风中摇曳,在雪里静默,黎明时闪过车窗,黯然临近或悄……


       大地上的书卷

        胡天五月   胡天五月,天空上飘着雪。西风从祁连山那边的青藏高原吹过来,像一群毛发斑驳的苍狼,在旷野上逡巡、奔跑、嘶鸣。一墩一墩的芨芨草刚刚有了绿色,细长柔韧的叶子上凝着冰花和露水,在风中摇曳,在雪里静默,黎明时闪过车窗,黯然临近或悄悄离去。   汽车在石坷垃路上行进,到处是泥泞和污水,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有时抛锚,有时陷入泥坑。司机一脸不快,嘟着嘴唠叨什么,不知是抱怨天气,还是责怪我们。男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几个女士在叽叽喳喳,陈谷子烂芝麻地絮叨着家长里短,笑声里有着花朵和青草的气息。车子走进一片荒原,两个媳妇突然嚷嚷着要小解,说是憋不住了呀,水火不留情呀,做出痛苦万状的样子。坐在一边的老胡嘿嘿直乐,大声警告道:这里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狼和狐狸专等在沟槽里,咬女人的沟蛋子。车里一片哗然。   不是去旅游。每年五月,县博物馆都要组织人到各地普查文物。那个单位并没有专业的文物工作人员,一正一副俩馆长,领导着几个只会织毛衣看报纸的女人,对她们而言,文物的概念等同于破铜烂铁、尸骨坟场,所谓普查,也就是去做一些简单潦草的登记。出门下乡,更多是为了游玩和散心。我跟他们并非同行,登临遗址,目的是追踪现存文物的线索,给宣传部写一份报道草料。他们认为我文笔好,写出来的东西有文化价值,如果能在相关的报纸上发表,至少也会给几个头头脑脑争光添彩。   而事实上,这几年我愈来愈反感自己的文字。坐在书桌前写作,总觉得大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弃的城堡,那里面荒草丛生,蝙蝠乱舞,成群结队的老鼠在神经末梢上筑巢产仔,发出撕心裂肺的鸣叫。想象中的文字不再美丽如花,不再有云朵和流水的韵致,或者说,它们从我的脑子里飞出来的时候,僵硬得像一堆玻璃渣子,虽然时有光华,但早失去了生命和灵魂的元气。   我渴望走出去。走出去,走向迷茫苍凉的胡天塞外。我不带笔,不带纸,只带着自己的心灵和梦。我可以随意地坐下来,或者仰八叉躺在一个高地的边缘,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任浩荡清寒的朔风掠过身体,听如埙天籁由远而近,从我的血管中穿梭,直抵灵魂的彼岸。我也可以把自己幻想成一个蚂蚁,一片草叶,一只火焰般燃烧的雪狐狸,一匹有着华美斑纹的祁连山雪豹,一条沉默千年的山间小溪,一道布满沧桑皱纹的河床……   天地是一卷书。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离开了钢筋水泥的森林,终于看见田野和荒原了。汽车停在一个叫六坝滩的地方,馆长说,到了,前面就是东灰山。
       第一卷书:洪荒时代的一个村庄
  我看见了一座山岗。雪停了,一朵云飞过来,落在山岗上。是白色的云,从仰视的角度看上去,就像硕大的菊花,圣洁、凄美又有几分苍凉。   云朵下面铺展着青草,一些蒲公英和粉团花甫绽开金黄或绯红的蓓蕾,被风摇晃着,发出细碎清凉的声响。没有人来过这里,田鼠从洞穴里爬出来,探头探脑,用眼睛照耀着这一片岑寂的世界。   东灰山是一个古村落遗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科学院的几个考古工作者发掘出了大量的文物遗存:碳化了的胡豆、麦子、高粱,还有陶器、石器、骨器和埋葬婴儿的瓮棺。据专家考证,那个村庄距今已有5000年的历史了。   我注意到了考古工作者有一个考察报告,那里面说,5000年之前,河西走廊还是亚热带气候,在祁连山麓生长着山萝卜、海金沙、凤尾蕨、忍冬草……   而当下,这里的海拔已经上升到2400多米,青藏高原的地壳不断隆起,使平坦辽阔的盆地成为了山冈,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云杉和山地灌木,凤尾蝶不见了,梅花鹿消失了,在生命承受的高度,只有狼和狐狸的影子。   曾经读过一部西方人写的科普著作,书中写了一个叫谢里曼的人物,他从小就喜欢探险,试图找到希腊神话里的特洛伊古城,有一天他走到一个山坡前,突然来了灵感,相信那就是他一生苦苦寻觅的古城,于是就开始挖掘。他就这样把一座山头像剥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下去,直到数年以后,他果然在那里清理出九座古城。梦想中的特洛伊从此抖掉厚厚的尘土,诗意盎然地走进了历史。   那么,我能够在祁连山麓的冈坡挖掘出一个史前的村落么?   雪后的天空显得分外湛蓝和深远。风从我的面前刮过去,打着呼啸向远方走去。山岗依旧被云朵覆盖着,宁静安然。我坐下去,用手拨开青草,那里先露出细软的沙子,挖几下,很快便发现一些焦黑的颗粒物体,轻轻一捻,便成了灰烬。再深挖,就是岩石了,灰褐色的石灰岩,上面有白色的纹路。看来只有石头是不朽的,在时光中静默,亘古如斯。   还是跟着想象,去那个村落里走一遍吧,兴许能看见原初的炊烟和月亮。   我最先看见的应该是庄园。黄土夯筑的土墙,沉稳厚实,散发着油脂气味的原木,做成梁和柱子,上面苫盖着新鲜的麦秸,屋顶呈圆锥形,或者像金字塔。柱子上刻满怪异的符号,用来驱逐鬼魔和瘟疫。黄昏里,一群蓝翎鸽飞落于屋顶,闪着翅膀,呢喃咕咕,而蕴含着苞谷、胡豆清香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恍惚走进了制陶坊。一个有着石头一样颜色的老人坐在那里烧制陶器,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陶碗、陶甑、陶盆。陶器的周围都画有神鹿和凤尾蕨,还有抽象的鱼纹、水纹、三角纹。炉火照亮了老人的脸,他的眼睛放射出奇异的光彩,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陶俑,在熊熊的火焰中奔跑。   村庄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仪式,祭坛上堆满了五谷供品和牺牲,有一个象征男根的黑色石祖立在中央,雄性勃发的样子。巫师手握麦穗,身披兽皮,风一样地绕着祭坛旋转,男男女女都赤裸着身子,匍匐在地上,让石祖的精气穿过他们的天目,沐浴如草如花的灵魂。   少女们静悄悄行走于村庄和河谷之间,她们头顶陶罐,陶罐里盛满了清冽的泉水,随着她们袅娜的步履,水中微微地泛着涟漪,连月亮和星星的倒影也在波纹里碎了,碎成少女羞涩的红晕。   村庄里飘着幽蓝的雾岚,吹着桔黄的晚风,当我再回首的时候,有一扇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面前,依然是沉默的东灰山。         第二卷书:在路上听山歌   从空荡荡的河滩里飘过来,从灰茫茫的芨芨草丛间飞升到高远的天穹,然后突然跌落,拐弯、旋转,砸向河谷……   山歌,犹如永远孤独的鹞鹰,带着苍凉的呼啸,撞击着我的耳鼓。   哎哟嗬嗬—   白日里想哥睡不着觉,   夜黑里相思来了,   有钱没钱你回来呀,   尕妹妹的热炕烫了,   梦见你黑黑的肉了……
  哎哟嗬嗬—   白日里想妹睡不着觉,   夜黑里相思来了,   留着个门洞等我哩,   亲你的嘴呀搂你的腰,   就像母羊疼羊羔……   歌者隐藏在河谷里,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但分明是一男一女,歌声落下去的时候,空阔的草地上只有马兰花在风中摇晃,一匹红狐狸悄然翻过远方的山岗。狼洞周围的黑刺挑着硕大的露珠,闪烁或消逝。猩红的狗尿苔蓬勃茂盛,散发出神祗的气味。沉睡的石头敞开怀抱,抚摸对方火热的心脏。天地阒寂,四野无声。我们一行人默然走过河流和草场,没有谁再去追寻山歌的来源及方向,视野尽头,祁连山顶白雪茫茫,铅灰色云朵毫无秩序地飘来飘去。       第三卷书:八卦啊八卦      东湖乾坤,西湖离坎,南山震艮,北山巽兑。阴阳鱼吐出八种符号,从军师的罗盘上滑落,变幻成山和水,站立或停泊在苍茫的祁连山麓。一千年过去又是一千年,烽燧塌陷,城池废圮,西风流云依旧在翻阅遥远的历史。   八卦营,一处被时光遗忘的古战场。   到处是汉墓。将军墓。士兵墓。平民墓。成人墓。婴儿墓。所有的墓穴都打开了,向着祁连山,向着高远无垠的天空。里面的棺椁和尸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看见墓壁上隐约的壁画,有星月图,有狩猎图,线条粗犷拙朴,完全是汉代气象。不知何年何月,盗墓贼把其中的文物席卷一空,留下斧凿镐劈的痕迹,如缕缕伤疤,凝结于幽暗深处。穴道里落着隔年的灰尘和雪,荫翳着两千年之前的亡魂幽灵。   我和博物馆的小刘沿着一条羊肠小路等上东山,这里是古战场的制高点,往下看,那些刚刚发芽的野草一片青葱,寂寞的蒲公英在萧萧西风中摇曳。民间传说,当年霍去病分兵设伏,于此地不下八卦阵袭击匈奴,大胜,去单于头颅,盛酒祭奠天地,三日后,祁连飞雪,蝴蝶般的雪花覆盖了阵亡将士的尸骨血迹。但除了墓穴和石头,除了零星的村庄、窑洞、泥坯土屋,我们始终没有发现所谓的“八卦地貌”,倒是那些黑森森的窀穸,眼睛似的跟我们对望,望得人心里一阵阵发寒。   煌煌汉朝远去了,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去了,苍天尚在,厚土依然。浩荡的冷风吹过来,卷着尘土和枯枝败叶,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听过一个故事:每年初夏,大风过后,成群结队的红嘴乌鸦就会聚居于此,运送战死在沙场的亡灵。五月端阳的夜晚,当北斗星升起在东方,人们就等看见身穿盔甲、手握青铜宝剑的汉代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在那里呐喊、厮杀,飞腾的晨雾遮天蔽日……   目光穿过山岗和白杨林,停留在一片废墟之上。那地方叫霍城,是曾经以霍去病名字命名的城池。汉元狩二年,24岁的骠骑将军受汉武帝之命,远征河西走廊,屯兵于此。往事越千年,当年的情景不复再现。我站在高地上,只能望见倾圮的烽燧、倒塌的城垣,干涸的护城河碱痕斑斑,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据说,当霍去病走进那个古城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展开对匈奴的进攻,而是请来一帮歌伎和乐师,在这里夜夜唱歌跳舞。觱篥阵阵,羌笛声声,琵琶弦弹落无边清凉月色,而他则登临城头,高声吟颂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二千年后的某一天,我来到风烟迷茫的关中大地,第一次拜谒霍去病的陵寝,正值阴历八月,西风吹过渭水,秋叶落满长安,那座模仿祁连山而建的坟墓高大巍峨,静静地卧于夕阳之下,墓道两边的苍天古柏簌簌摇动,发出悠远神秘的低语。我走进墓地,抚摸着那些拙朴敦实的石生像,仿佛触摸到了汉朝的梦:闪亮如水的丝绸,朴实大气的绘画雕塑,粗犷豪放的歌舞,浑然天成的乐府歌谣,汪洋恣肆的大赋雄文。所有这一切都氤氲成汉代的魂魄精气,恍若浩浩天风,扑面而来……   白雪皑皑的祁连山麓,八卦营默然无语。当历史成为文字,当王朝成为背影,剩下的也只有文人墨客做无望的凭吊,徒发莫名的感喟,天地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第四卷书:寂寞童子河
  就像它的名字,童子河在阳光下悄然流淌,清纯,自然,平静,寂寞。   在辽阔苍茫的河西走廊,有许多条季节性河流,它们发源于祁连山的冰川雪谷,流经田野、村庄、城镇,然后消失在戈壁荒野。夏季波涛汹涌,冬季干涸冷寂,不断地变换河床,或改道前行,似乎暗示着河流难以捉摸的宿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登临那乱石嶙峋的河岸,就可以窥视到一段时光流逝的路途,都能看见一个村庄、一个城市消亡或繁盛的隐秘历史。   我们的汽车,在一处河滩边停了下来。跟我同行的吴馆长说,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曾在这里作插队知识青年,那时候,河两岸都栽种着茂密的白杨树,每到夕阳下山之际,就有成双成对的男女走进树林,在那里幽会,演绎着或浪漫或悲惨的爱情故事。有一次,他的一个同事刚刚跟女友偷欢,就被村上的人逮住了,后来便成了阶级斗争的对象,两个人每天都戴着纸糊的高帽,去游街示众。那姑娘自始至终没有说男人的不是,会场上永远咕叨着一句话:是我解开的衣服,是我脱掉的裤子。吴馆长说到这里,就拿出一根烟点燃,一口一口猛吸,透过灰蓝的烟雾,我发现他的目光有点黯然,眼睛里竟然汪上了泪花。   童子河静悄悄地流淌着。现在的童子河两岸早没了白杨,光秃秃的河滩上裸露着黑色卵石,石缝间的草叶萎黄憔悴,没有半点生机。吴馆长告诉我,自从发生了那次事件,村里的群众就把白杨树砍光了,开辟成土地,种上了小麦和油菜。没有树木的遮掩,那些爱情故事也就很快从岸上消失,我们看到的只能是麦穗和油菜的花朵,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吴馆长开始沉默,而我,脑子里却不停地闪现着一幅幅画面:童子河。白杨树。轻柔平缓的涟漪。温润透亮的树叶。露珠羞涩地凝望。胴体赤裸地燃烧。一条河孕育了爱情,一场爱情又毁了一片树林,冥冥中的上苍究竟在暗喻和启示着什么?   夜宿姚寨村。我们在一姓脱的村民家安顿了下来,是夜停电,主人只好点亮蜡烛,低矮的土坯房子里,烛光摇摇,除了火炕上有暗黄的一坨明亮,其它地方都被黑暗包裹。我们喝着浓酽的山茶,听一个白胡子老汉讲述他家族的历史。老人说,他们姓脱的人家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在忽必烈征讨河西走廊时,随军来到了童子河边,从此后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到现在已经是五十多代了。他们虽然成了汉人,但骨子里还流着蒙古人的血,依然还向往天高地远、苍苍茫茫的蒙古草原。吴馆长问及成吉思汗的陵寝,老人微微地皱了一下眉说,好多历史书本上都是瞎编的,其实大汗的墓穴从来无人知晓,那一年他在六盘山下病逝,部下就把他的尸骨运回草原,埋葬在一处高地上了,蒙古人不留墓冢,为了能在日后找到祭祀的场所,他们在掩埋大汗的地方杀了一头骆驼崽子,希望凭着母驼的嗅觉,能发现大汗的墓地,但后来由于连年战争,蒙古人再没有寻找过他的坟茔,几百年过去了,没有谁能说得清成吉思汗安睡的地方……   夜很深了,老人不知疲倦地述说着遥远而神秘的历史故事,我独自走出门外,坐在了那个小土丘上,仰起头来凝望,头顶的天穹深蓝似海,星斗低垂,仿佛伸手就可以揽入自己的怀抱。我突然想起早年读过的《蒙古秘史》,在那本卷帙浩繁的野史中,并没有透露成吉思汗的最后归宿,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几个被称作萨蛮的巫师,据秘史记载,在成吉思汗行军途中,他们始终伴随着大汗,如影随形。书上讲,萨蛮有一枚神奇的铜镜,能照见一个人的今生来世。那么,如果铜镜有灵,在八百年前的某个日子,黄昏或黎明的天光下,一定能看到成吉思汗最后的镜像。   而这一切,于我,只是一个遥远梦境。离我最近的还是馆长叙述的那个爱情故事。童子河悄悄流过,在它清亮的眸子中,永远记录着生命中最鲜活的场景:白杨树林里,两个肉体和灵魂,燃烧或毁灭。
          第五卷书:天马萧萧   一匹马站在山坡上,时而低头吃草,时而仰头远眺。马的背景是云朵叆霴的天空,是苍崖古树的祁连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戈壁。   牧马的孩童就仰躺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枚叶笛,呜呜地吹着,让略带哀婉的曲调在河谷山岗间低回。一只山鹰擦着坡地飞过,在马前盘旋一会儿,又很快飞离。胡天五月,马的目光忧郁而苍凉。
我们经过山丹马场,从扁斗口向北绕行。不知道谁突然唱起了流行在民间的“天马之歌”:   天马西来呦,驮着云霞,   未央宫里的灯盏放着光华,   帝王挥动衣袖,   骑上马,挥着鞭,   飞向远方的家……   地方史料上记载,那支歌曾在汉武帝时被当地人广为传唱。民间传说,汉武帝夜梦天马,从西北驾云而来,悄然飞落未央宫。事实上,早在先秦或更早,河西走廊就开始了蓄养骏马的历史,这里的马体态修长,鬣鬃茂密,皮毛光华如缎,奔跑起来,四蹄生风,轻盈似燕,跟西域的大宛马、汗血马同称天马,充满了神秘色彩。   羌笛胡笳的呜咽中,马声嘶鸣。   琵琶胡琴的铮琮中,马蹄得得。   皇帝的美梦里驰骋着天马矫健优美的身影,烽火狼烟中回响着天马的仰天长啸。   一匹马立于山坡。那是白马,它有着高贵的血统,有着傲岸不屈的性格。
       第六卷书:永远的望乡槐   走进六坝村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一座佛塔,一棵古槐。佛塔指向清溟,叮当作响的铁马风铃把梵界的密语传给遥远的天国,而古槐根系大地,枝叶婆娑,永恒地指示着回归家园的风雨路途。   当地人把那棵树称作望乡槐。   树长在一个惹大的涝池旁边,涝池里的水静静地泊着天光云影,在水之湄,一只白山羊低头凝视波纹涟漪,仿佛面对着一个斑驳旧梦,恍惚,迷离,惆怅,忧伤—它是神灵么?是先祖的使者么?要不,在岑寂的黄昏,在桔红的晚风中,为何独自站立于此,像树一样把自己的影子投向迷蒙的水泊?   古槐沉静如初。月亮刚刚升起,雾一般清凉的月光从枝丫间漏下来,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我发现古槐的周身布满了伤疤,是雷击过的,雪打过的,风吹日晒过的痕迹。树上有拳头般大小的洞,里面栖居着燕子和麻雀。每一个枝条末端都系着一块红丝绸,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树下是一方青石砌成的祭坛,上面摆放着面桃、水果之类的供品,正在燃烧的柏枝香烟袅袅。   祭树的仪式在黄昏前就结束了,但先祖的亡灵还没有走远,他们要等到秋天,麦子熟了的时候,才带着那一只白山羊上路。在这里停留的几个月中,亡灵会走进每一户人家,穿衣,吃饭,或者躺在火炕上闲聊,给后人讲述山西洪洞大槐树的故事。村里人说,成年人见不到亡灵,只有孩子能看见他们的影子。很奇怪的是,许多孩子碰到的都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偎依在古槐附近的草垛里亲嘴,还脱掉衣服,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似乎很滑稽,亡灵也会做出凡人的苟且之事么?神奇,隐秘,诡谲,对这些事情,大家从来不剖根问底。而事实上,据民俗学家论证,这是图腾崇拜的一种延续或残留。人们认为,在先祖留下的圣物前交媾,可以延续香火,使五谷丰登,瓜瓞绵绵。   我考察过当地村民的家谱,文字记载草率模糊,除个别人家能追溯到五代之前,其他大多闕如,连先祖的名字也无人知晓。遗失了发黄的纸页,忘却了古旧的历史,祖先的身影也就恍若梦幻,变成渺远的云烟了。   剩下的只有传说。民间的一个说书艺人告诉我,在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推行移民政策,从那时起,中原的百姓就陆续来到河西走廊,关山万里,路途遥遥,为了能让后代记住自己的家乡,他们临行前就在门前折了一截槐树的枝条,他们的先祖后来走进了祁连山麓的一片荒野,开荒种地,第一年把那个槐树枝条插入土地,第二年就长出了繁茂的叶子,第三年竟然开出了一串串白色的花朵……   从此后,那里便有了蓄水的涝池,一棵古槐在水边眺望故乡,一望就是三百年。   是夜,我久久地盘桓在古槐树下。老树在流泪。很疼得风,很疼得月光。 请文友批评,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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