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岫的春天
2021-12-27叙事散文青釉子
岫来了电话,说错过了去长沙的火车,晚饭加过夜上我这来。几个月不见,岫的长发剪短了,绞薄了,看起来显得精练干脆,倒真有几份未来女律师的利落味儿。如以往一般随意靠进沙发,悠闲的彼此对视,开始新一轮的近况汇报。闲谈中得知她已拿到律师证,将抛开站……
岫来了电话,说错过了去长沙的火车,晚饭加过夜上我这来。
几个月不见,岫的长发剪短了,绞薄了,看起来显得精练干脆,倒真有几份未来女律师的利落味儿。如以往一般随意靠进沙发,悠闲的彼此对视,开始新一轮的近况汇报。闲谈中得知她已拿到律师证,将抛开站了十年余的讲台,投身到舌绽莲花的律师行业中去。这次去长沙就是去一个联系好了的律师事务所实习。
谈到未来和前途的岫神采飞扬,一双秀气的眼睛在薄薄的近视镜片后亮亮的闪着。看着这个从容自信、今非昔比的女子,想起曾经劝慰、安抚、帮助悲愁的她时那些白天和夜晚,我不由得抿嘴微笑之余更倍感欣慰。
岫是曾经的同事,我和她一直好得象姐妹。
我们是刚参加工作报到那天就认识的,一同站在校长室询问相关事宜,当时我饶有兴趣的观察她:站在领导面前稍嫌拘谨却又带几分老练。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已有了5年的工作经验。中专毕业的她不甘心就做个小会计,后来自修中文大专乃至本科毕业,抓住机会参加那个年度的全市教师招聘考试后走上了三尺讲台。而我那天的活泼开朗、不卑不亢也给了她一个深刻的印象。也许是远离家乡的孤独和寂寞加深了彼此交往的频率,也许是共同对文学的钟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总之,年轻的我和她在相识之初就迅速成为了一对身随影同的好友。
其实很多人都一直奇怪我和她的挚友关系,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拒绝与人交往,喜欢躲在自己壳子里的人,平日里遇见了谁也是面无表情的对视一眼算做招呼,最多,嘴角机械的牵扯一下。而我,走在路上面对任何有点印象的影子也是一脸阳光的灿烂。可事实是,性相远,习相近,我是个外表如阳光般热烈,却不习惯也不喜欢主动去接近他人的人,喜欢微笑地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享受置身度外的轻松。而她的冷漠在于她的内向个性和敏感型文人骨子里的清高。那段相识之初的日子,她常常是冷不丁的就串上门来。赖在我小小的床上安静听歌或是听我永远也说不完的即兴笑话和小品,她总是开怀大笑,丝毫看不出平时的冷漠。
岫是个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古诗词和散文,却是个典型的生活白痴,尽管她审美观独具一格,衣着永远清爽得体,可她既不会收拾家务,也不会做饭,更谈不上做菜。我常常怀疑她的瘦小玲珑就是因为她的不思厨事所致。可我天生就有做厨师的潜质,烧得一手好湘菜。这对她来说是个致命的诱惑,在那些同事相处的日子,她常常是下班之后直奔我家,置忙于厨事的我于不顾,扭开我床前的音响只管沉入美国乡村音乐里等着我做好的美味佳肴。我心疼她的不会料理自己,也很满足她含笑享用,嘴里还不停嘀咕“好吃”的样子。她不会在意我做的是什么菜,在她眼里,我就是世界级的顶尖厨师,只要是我做的菜,都是美食,干笋炒肉丝,麻婆豆腐,素炒莴笋丝,肉馅油豆腐,凉拌海带丝,武冈血酱鸭。。。。。。有了她言语的崇拜和吃相的鼓励,我的厨艺与日俱进。
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都还算清闲。虽然上班时间限制得比较紧,可空余时间还是很多的,周末和下班时间的空隙,岫老喜欢跑到我的家里来,在我刷了地板漆的简陋单间里裸足走路,在简易橱柜里翻东西吃,或者开了我那音质优良的音响缠着我教她跳国标舞,也有些时候她就那样拿本书坐在铺一小块地毯的床边,看我收拾房子和变着花样打理那一头长发。那个单身的小房子,因为有了岫的走动,显得分外的生动并赋予了家的气息。
女人都喜欢逛街,我和岫也是,我们经常在周末时候一起结伴上商场,她的眼光,永远另类和有艺术感,而我更喜欢古典的服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彼此欣赏。每每在腿酸足软之后回到家里又重新站在镜子前开始新一轮的时装表演,我夸张的猫步模仿时装秀总能惹得她捧腹大笑。有时她周末一个人回百余里外的老家,我就会独自去学校附近的那条我们常去的小河边静静地呆上一天,等待周一时她回来得意地对我说又看到某某时装杂志张的某款古装我穿一定好看。
幸福总是太短。
这就不得不说到岫的婚姻了。岫有一姐一弟,父亲是个教师,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在我们成为好友那一年不幸母亲被查出患了脑癌,很快就花尽不多的积蓄并债台高筑。岫的丈夫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是岫读中专时的同学,父亲是个农民,在80年代看准机会去了广东发展,很快成了个富甲一方的暴发户。后来岫的丈夫毕业后也跟着去发展了,岫丈夫早在读书时一直就喜欢岫,给她写了无数情书,不过那时岫有了个相爱的男友,一直没有加深彼此的交往。那次岫母亲的突然病发给了他一个从一般同学转化为岫丈夫的绝好机会,虽然最终母亲还是撒手西别,可在他当时对岫来说相当于天文数字的慷慨解囊之后岫泪别前男友,与这个口口声声深爱她的男人携手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委实说来,婚姻之初是没有矛盾的,隔阂和苦难来自于婚后生了个丫头片子,岫的公婆都是老封建思想,重男轻女特严重,加之岫的性格,平日对公婆的势利俗气就看不过眼,自然谈不上对老一辈附和讨欢,关系一直不够融洽。岫女儿的出生对平日的矛盾有如一根导火线,自那后岫的公婆不光对刚出生的孙女不闻不问外,对岫也是刻薄有加,月子里不照顾不说,还常常指桑骂槐,惹得敏感傲气的岫暗自垂泪。岫老公是个孝子,父母的话一贯当圣旨奉行的,从那起,岫的苦难就开了头。
岫在南方休完产假后回到学校上班,因为无力照顾孩子就请了个小保姆,那时老师的工资也不高,男方不愿意支付孩子的生活费用,岫一个人的收入既要照顾孩子的营养又要支付保姆的工资,不善生活的她不得不学会节俭度日。看着小巧瘦弱的岫为了生活日渐消瘦,我常常心疼到心口绞痛,只能在课余时间尽我所能的帮她做点有营养的汤水为她滋补身体。
而这还只是困难的开始而已。在岫女儿周岁后公婆逼岫生二胎,岫不答应。小两口子开始有了上升到暴力的矛盾,每缝岫丈夫一回来,我总看到岫隐藏在悲愁隐忍里的那种伤感和无奈。我常常抚着孩子娇嫩的小脸无言的陪伴着用药水涂抹伤口的岫。
那时,我不只一次的对她说过:这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为了你的幸福,你要重新选择。我说的斩钉截铁,岫却不置可否。“看在女儿的面上,算了。”面对不公的命运岫的隐忍让我很是不解,以她的内向却还算倔强的个性,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呢?我当时真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可其实在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我完全理解了当时岫的忍耐。
再后来就是为了照顾孩子,岫的父亲托人将岫调回了老家附近的一个学校,自那后彼此的交往因为距离逐渐淡了,也远了。
直到有一天,岫突然来访,进来窝在沙发里不说话,像是喘不过气来要窒息的样子。半天才说:“借我两千块钱。”我说:“好。”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没有开灯,就在那样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她呼吸。我甚至不能去惊动她一下,这时的她,像一条无尾的鱼,被撂在干涸的河床上喘息。
那时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岫了。只听传言说她与其丈夫的关系愈发紧张了。那时没有手机,通讯不大方便,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可一直就没联系上。从岫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知道,因为几年来的精神和生活的折磨,可怜的岫患上了严重的子宫肌瘤并做了切除手术,手术回来后的那天岫的丈夫刚好从广东归家,在谈到二胎问题时又起口角,曾经发誓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老公盛怒之下不顾岫术后体虚的身子,痛打了岫一顿之后一走了之。在那个时候岫还不知道其实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怀孕半年的新女友,之所以不主动提出离婚是不愿意岫分割财产。这次岫来借钱,是下定了决心通过法律的手段要结束这个不幸的婚姻。
离婚后孩子归了岫,财产方面除了结婚时的那套房子岫没要男方一分钱。重新一个人过的岫带着孩子变得坚忍沉默。她把房子卖掉搬进学校的单身宿舍,一边带孩子一边重新拿起以前的会计书参加了全国性的注册会计师考试,后来又准备考研,最终因为英语底子太薄没能过去。前年起开始自修法律并最终取得律师资格证,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她说还是为了孩子,她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我问她她一个人出去了,孩子怎么办,她说暂时寄放广西的姐姐家,还说她会在35岁前一直努力,争取给自己和孩子一个稳定可靠的未来。
火车启动了,渐行渐远的汽笛声里,岫挥动着手和我道别,远望着这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坚强女人逐渐远离乃至消失,湿润的春日空气里飘动着一层伤感又欣慰的气息。
很多时候,我喜欢面带微笑地看身边的朋友来来往往,有的迫近了,有的又远去了,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对于别人给予我的好,有着孩童般深深的迷恋。对于朋友的喜怒哀乐,会学着用一些细节的关注,用我的温暖和关怀去靠近和打动她,我乐意做她们的朋友,被她们信任着,也被她们依赖和宠爱着,就如此时,在春意深入肺腑之时。我很用力的大口呼吸着空气里岫的气息,欣慰着她阳光灿烂的前程。这种无关名利的友情,在心底,缠绵出无限温柔。久久的,滋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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