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两个女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38 编辑 <br /><br />　　三楼的女人从阁楼上拿东西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到木地板上了。
　这一跤摔得不轻，当时痛得站都站不起来。幸亏女人的儿子在家，当即就搀扶着女人去了离家百步之遥的一家医院。医生这里按按、那里压压，还在椎脊骨的部位照了几张片子。说是没什么大碍，回家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女人老老实实在家休息了两天，感觉越来越不对劲，疼痛没有减轻，还越来越厉害。拿不定主意是再去附近那家医院检查，还是换一家大医院去检查。想来想去决定打个电话给男人，一来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二来看男人是否会因此回来几天。男人很不耐烦。说他又不是医生，打电话给他有什么用。说他忙得不得了，马上要去见一个客户。女人哭了，当着儿子的面哭了。哭出了眼泪，哭出了鼻涕。可哭有什么用，伤在自己身上，痛是自己痛。不赶紧查出毛病，抓紧治疗，只会受更大的苦。女人通过114查询，找到了市伤科医院的电话。医院救护中心马上就派了救护车、救护人员上门，把女人接进了医院。
　　到底是专科医院，医生同样是这里按按、那里压压，在相同的部位照了两张片子，当时就确诊为某处粉碎性骨折。
　　女人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知道这一消息的亲戚、朋友、邻居都去医院看望了女人。女人的男人也和医院的医生打了照面。开着新换的小轿车，车上坐着几年都没换的年轻女秘书。预交了一万块钱住院费，不痛不痒地问了下情况，匆匆地交代了在医院请的看护几句话，就火烧鸡似地走了。好像他的女人不是摔了一跤，而是得了什么传染病。
　　男人匆匆忙忙往外走时，差点撞到一个女人——住在他家楼上的女人，手里提着东西。男人先是一愣，接着才是很热情地和四楼的女人打招呼，“你来看她啊”。四楼的女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三楼的男人看到四楼的女邻居来探望他的女人感到惊讶？原来三楼的女人和四楼的女人，曾经是有过过节的。虽然是上下楼邻居，关系却是不怎么好，疏远、冷淡、几乎不怎么来往。三楼的女人从不上四楼串门子，四楼的女人也只是上下楼梯时路过三楼。
　　三楼的女人是那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老式女人。男人是泥脚杆子时，她是农妇，主要工作是带孩子，煮饭、烧菜，洗衣，喂猪，种菜，偶然下下田。男人从农村打入城市后，她也成了穿鞋的城里人，但工作还是洗衣做饭管孩子。三楼的女人是老式的女人，但不是老实的女人。说话嗓门大也就罢了，还嘴碎、舌头长。既有乡下不讲理女人的蛮气，又有城里鬼精女人的算计。为楼梯间的卫生、一楼水泥坪的卫生，水费、电费的分摊，没少和楼上楼下的邻居闹矛盾。她见不得四楼的女人收拾得精精精致致地去上班。按她的观点是，有班上了不起啊，弄得跟去做什么贵客、去见什么重要人物似的。风里雨里、紧赶慢赶，还要受气、看领导的脸色、小小心心做人，真是何苦。又不是男人养不起她，又不是不愿意养她，就是生得贱，好得累。真以为有份工作、有份工资，就男女平等了，就独立了。做梦捡钱，尽想好事。也听不得四楼的女人总是客客气气地讲话，跟外面的人是这样，和自己的男人孩子也是这样。按她的话说是，看上去是对谁都有礼貌、对谁都尊重，其实是温温水，泡不得浓茶。
　　四楼的女人虽然也是农村出身，但是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大山的。虽只是单位的一个小会计，管的只是几个死数字，工资也不多，还没有男人一个月抽的烟钱多。但至少是自食其力，是靠自己的双手和知识养活自己。确实有那种左边口袋里的钱不多，右边口袋里却是装满了认得几个字、能读几行书的人的清高和自尊的味道。她不屑和三楼的女人去争长短、去较高低，也不太理会邻居间谁家的长短。开门出去，回家关门。和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没有什么过密交往。对三楼的女人，她的态度是，惹不起，躲得起。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三楼女人收敛了她的嚣张，还一次次地把和好的信息传给四楼的女人。有时好像是有意把门开着，只为着四楼的女人去上班或下班回来时，说一声去上班啊，说一声下班了啊。四楼的女人消息闭塞，还以为是自己处处忍让，使得三楼女人不好意思再以邻为壑。殊不知是三楼的男人去邻城开公司后不久，就和年轻的女秘书勾搭上了。丢了女人和孩子不管，只大把大把地把钱往年轻的女秘书身上贴。三楼的女人不敢和男人吵、不敢和男人闹、更不敢和男人提出离婚。快五十岁的人了，又没有一技之长，离了男人，她连吃饭都成问题。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说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三楼的女人在外人看来是不那么可爱，但她对她的男人她的孩子们，那是府首甘为老黄牛的。十八岁就嫁给男人，婚后几年两闺女一儿子。也许婚姻对于她，就是操持家务、养儿育女。什么花前月下、什么海誓山盟，怕是梦里头都不曾梦到过吧。男人是白手起家。在那些艰苦创业的日子里，她是男人的贤内帮、好帮手，和男人一块流汗、熬夜、吃苦。生意有起色后，也不肯乱花钱。舍不得这样，舍不得那样。就是参加了工作的大女儿给她买点好东西，还总说女儿浪费。不做美容，不打麻将。男人说她，吃了饭没事别只坐着看电视、磕瓜子、管别人家的闲事，出去走走、散散步、健健身，胖得都找不到腰了。要她买上档次一点的衣服穿，要她去美容院做做护肤。不然，带她出去，他都没有面子。女人没有听出男人话里的不满、嫌弃，依旧头发直着、平跟鞋穿着……
　　四楼的女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三楼的女人起了同情心，一改往日对她的轻视和不屑。她想邀三楼的女人和她一块去健身、去美容院洗脸，一块上街去买衣服。想敞开心扉和三楼的女人聊聊天，跟她说，不要这么苦自己，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离就离，相信三个孩子的心是向着她的，一定会支持她的。有孩子做后盾，还怕老了孤单吗？何况婚姻法有规定，婚姻期间积累的财产是夫妻共有的财产，离婚财产要各半的。可四楼女人的两片嘴唇就跟被强力胶粘住了似的，用劲撕扯，也只露出一条缝，刚够放出几缕笑意。
　　三楼的女人不幸跌伤，又伤得那么重。四楼的女人猜想三楼的男人总该回来几天，陪陪受伤的女人，安抚安抚女人的伤、女人的心吧。没料到他居然打一个转身就要走，而且还明目张胆地带着那不要脸的女秘书一块来。四楼的女人看着三楼男人那张无情无义、厚颜无耻的脸，恨不得抬起她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地踢过去。
　　四楼的女人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躺在床上的三楼的女人先也是惊讶。说老实话，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只是可怜、且很难看。眼睛因为哭过的原因，又红又肿。脸色灰暗，且憔悴。眼袋很大，鱼尾纹很深。但只要细瞧，就可以看出三楼女人年轻时，是很好看的。一张瓜子脸，挺直的鼻梁，小小的嘴，月牙儿一样的眉。
　　三楼的女人有点不自然，很大声地要看护泡茶又要看护洗水果。嘴里不停地说，谢谢四楼的女人来看她。说来看了就好，还要买东西。
　　四楼的女人很想向三楼的女人表示她的关心，她的同情。关心可以表示，同情却不能流露。要说的话说不出口，想说的话不能说，只能是问问怎么跌倒的，安心治疗、好好养伤等一些客道话。
　　三楼的女人也是万千的话在心里，说出来的却是，自己住院了，家里一摊子的事没人管，打针、吃药、床铺费、看护费，一天不晓得要好多钱……
　　楼下传来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声，想是那不要脸的女秘书在车子里坐得不耐烦，在催那口袋里多装了几个臭钱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