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香[原创]

　　　　　　　　　　　　艾香

　　我对端午节有着独特的情怀， 记忆永远是这样的： 　　我们赤脚走在夕阳落山后的沙滩，细细暖暖的沙土松软地从脚指间钻过，这种赤足行走的方式，触摸着人们心里最柔软的底部，释放了所有大人孩子的矜持；拎着鞋子，淌过村外唯一的小河，去河那边的小树林里采艾蒿；河水也是暖暖的，自西向东缓缓的流，清清浅浅的河里有黑色的小蝌蚪在盘游，河的北岸柳林扶疏，生长的姿态疏密有致，雄伟玲珑各不相同，我们村子就在林子的后面，侧耳就能听见鸡犬时时相闻，回头则会看见晚炊淡淡消散；河的南岸是一片新生的杨树林，杨树生长得笔直细密，艾蒿就在那里遍地都是。 　　艾蒿属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艾蒿叶味苦辛，性温，是传统常用的中草药，能散寒除湿，防止多种疾病。有种说法“三月妊娠四月艾”，意思是说三四月新艾具有暖宫安胎，调经止血的作用。在我们这里端午节家家要准备一些艾蒿，图的是可以避邪去毒。 　　艾蒿要在端午节前一天太阳落山后到第二天亮前采回家，因为这段时间由于地气充分涵养，艾叶的香气越发浓郁纯正。艾叶颇似枫叶，叶片是暗绿的背面有些泛白。结伴而去的大多是孩子们，女孩男孩自成一伙儿，有淘气而勇敢的男生被怂恿过来捣乱，女孩儿就雀儿一样嗔着，闹着，笑着，追逐着，把艾蒿扔了一地—— 　　当人们满怀香气抱艾而归时，林子里的树木模糊一片，柳树密密笼罩的阴影深处有谁家的姑娘和谁家的小伙儿在悄悄约会了，夜色渐浓，艾香酝酿着甜蜜而且神秘的气氛；这时的河水和沙土的微微发凉，摸黑的趟水，才清晰的感到有水藻缠绕在脚踝，细石硌了脚心。在村口，人们分散而去，随之就会听到分发艾蒿的声音，在人家院里院外一声声的应和着，一路走去，把美好的心愿分发开来，满村弥漫着淡淡的艾香。 　　偶尔一年端午节前一天，从头午细雨绵绵开始到下午大雨滂沱，到天黑就没停，我们姐弟十来岁以下的四个孩子，眼巴巴的趴着窗户向外望，心里急得难过 ，小弟满炕蹦来蹦去，口中念念有词：下吧，下吧，我要开花！下吧，下吧，我要结瓜……越管他越逞强，气得二妹直跺脚。 　　吃过晚饭，雨还淅淅沥沥在下，我们已经彻底放弃希望了，百无聊赖的孩子们大眼对小眼的发呆，母亲把个大簸萁推在炕当间儿，带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剥花生皮。忽然前院的两个半大小子喊什么，母亲出去应答。回来时竟抱了半抱艾蒿，湿淋淋的，满屋空荡荡的寂寞，煞时被新鲜的艾香飘满。我们便雀跃起来，张罗着搓五彩线，扎红纸葫芦……母亲则去把艾蒿分放在门前灶后床席上我们的枕头底下……每每再回想起这些细节，想起母亲满是苦香的勤劳的双手，我又止不住热泪盈眶了。 　　扎葫芦要用的彩纸丝线是早就备好的，在母亲的参与下我们开始作起大大小小的葫芦，不知不觉中母亲成了主角，母亲非常灵巧，剪剪折折，粘粘捏捏，好看的玩意儿就诞生了。那时，母亲脸上满是专注的表情，露出好看的微笑。我们姊妹几个团团围着，学习着，模仿着，争着，抢着，绝不会被斥责的。我永远只会折那种张着小翅膀，一吹气就鼓起来的很简单的小东西，但我依然爱不释手，缀上彩穗，用彩线儿系在桃树枝条上，那是前两天父亲修剪下的屋后老桃树的残枝，有时候也可以用新鲜柔软的柳树枝条代替，也取意逃灾辟邪。 　　我是多么地开心，不管外面风雨如何，傍在美丽慈爱的母亲身旁，伴着温馨柔和的灯光，帮她折纸，递剪子，抹浆糊，系丝线……为她打下手，享受她的微笑，陶醉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希望这样的时刻永远不要停下来。 　　当我们终于熬不住，打着呵欠入睡时，我的母亲还在灯下，用剩余的丝线，为三妹的红衬衣绣朵鹅黄的小花，两片桃叶样的绿叶衬托着，煞是鲜艳动人，那是件我和二妹穿小了的旧衣，历来对拣旧衣服有很大意见的三妹，今晚喜的围前围后的跳。我睡眼迷离的看着，看着母亲好看的脸庞和灵巧的手指，不知不觉进入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也就是端午节那天，我们被叫醒时太阳还没出来，满屋弥漫着艾蒿的气味儿，桌子上摆着一盆，还有被艾蒿水煮绿了的鸡蛋，母亲张罗着让我们用艾蒿水洗脸时，我们却着急跑出去，把挂着彩色纸葫芦的枝条和艾蒿插在大门边屋檐下和水井把上，把母亲作的最大最漂亮的挂在堂屋中间，让它美丽一年。 　　蛋是不急着吃的，我们满院子跑着，笑着，拿着鸡蛋打拼碰撞，微熹的晨风中，那可爱的彩色葫芦坠着五彩丝线在飘拂…… 　　离开母亲独自生活的这些年里，一直保持着这个习俗，虽然我的小葫芦依然那么简单，虽然艾蒿不再好找，虽然蛋要我自己去煮，我依然用煮艾蒿的水洗脸？洗我流泪的脸…… 　　如今我的儿子也能帮我打下手了，抹浆糊，递剪刀，系彩线……我忽然想起对他说：你要把这些传给你的儿子。 　　“那我儿子呢？”他问 . 　　一直传下去啊，生活中总有许多人们念念不忘怀的，象这样的美好时光，淳朴的习俗，重要的是我们还要保持一颗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