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两地书之八

　　
　　今晨起来，给妻子赶写一封长达5000字的长信，现抄于后-- 亲爱的妻子：
　　你好！
　　肖律师的的意见如何？不管别人对官司的前景怎样看，你自己必须充满自信，必须冷静。说到底，我们的案子不是在跟法律较量，而是在和权力较量。但事到如今，大人物及其走狗们已原形毕露，伎俩施尽。不得不公开审判。他们是怕公开审判的，因为公开案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耳朵是能听出好坏的。他们也怕社会舆论。你什么也不要顾虑，他们最终拿我不咋样。开庭审判之日，就是我的释放之日。他们心中没谱心虚，要不，开庭日子一推再推。在县检、县法的多次踢皮球中，变相超期羁押我两个多月。在《刑事诉讼法》中根本没有，也不允许两次起诉，在踢皮球的过程中踢出了漏洞，踢出了程序违法。终于叫我抓住了破绽。 　　你不但要树立信心，而且要有策略，特别是在检察官面前，不能流露出半点推让和迁就。在他们面前要重申，一再重申我是清白的、无辜的、无罪的。给他们留下我誓不两立的深刻印象。他们在一方面揣测大人物对案子最终走向的态度和暗示的同时，也在揣测你的态度和暗示。这样他们合议时，会取中间，但偏大人物所期望的结果那方倾斜。唯有我们态度坚决，坚持无罪，他们才会重视考虑你的看法和想法。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矫枉必须过正。 　　以前你的态度怎样，对他们的影响怎样，打倒不提，今后一个月时间必须坚持强硬，不要以为你软弱一点，妥协一点，他们就会同情你，向你。其实这是一个强者的社会，无论谁都在怕强权，怕玩横的不要命的。他们在奴颜媚骨、讨好上司的同时，也有良心发现，害怕半夜惊梦，害怕苍天报应，神鬼怕恶人呀！ 　　最近一号人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条小河旁有一座小庙，一天河水猛涨，冲走一块列石，让行人无法涉河而过。一个恶汉过来，不由分说，把庙里一神像推倒，背到河中当列石用，很快跳过去了。一位善良人过来，发现神像躺在河中，赶快拱手中念佛，虔诚地把神像从河中捞出，放回庙里。此人脱袜脱鞋踏水而过。这一切都被天上的神鬼判官看得分明。他们在研究到底应该惩罚谁，多数人意见是惩恶人恶汉，因为他对神不恭不敬。但最终形成的意见是，应当惩罚后来那位善人。理由是恶汉心中从来没鬼，他不害怕鬼，而那位善人心中有鬼，他害怕我们，惩罚对善人才起作用。 　　大前天（正月初七）一早，路健康他们来给我拜年，并送来慰问金100元，递进字条--说要想开点，他们认为我没什么问题，若挪用地点从南山到北山有罪，他们负责。我当即回字条表示感谢之意。但待我平静下来后，打心眼里看不起路健康他们。他们为何快半年了，不来看我，更不用说送钱了？而年关突然给我解决2000元，年后又来拜年？就是由于我致路的亲笔信他收到了。不是你改动后的那封信起作用，而是我元月15日又寄给他没有改动的口气强硬的原信，原汁原味地端给他，不改动一字。这个我没有给你打招呼。我是看到你的字条--说你改动，只说我和路的事, 并且对要钱不抱希望。我才利用别人的15号接见日，寄出了原稿信。对路给钱我是抱有信心的。 　　因为路觉得理亏，他害怕我庭上翻他的170万元伤疤，怕我举报他。怕将来我出去，跟他没完没了。人就是这么贱，你不骂他，他不来。 　　写到这里，那位大人物不怕我吗？我挪用30万元有问题，那他一手提拔的路健康170万元指标倒卖呢？200万元已经破产的万头火炎养猪场呢？磨口蚂蚁岭数百万元失败的核桃基地呢？还有花费数百万元的杜关石峪牧场呢？国家投钱让你卖牛，让你不切实际的建蒙古包啦？让你花巨资建山门买石狮子了......一切一切的质问有朝一日摆到大人物面前，他也会不寒而栗的。说到底谁都怕把事情弄大，最后引火烧身。平顶山舞钢市委书记李长河，不就是由于报复吕净一，而最终他也自取灭亡吗？他们教我把8月6日那天办案人员、公安局经保股茹卢军的原话亮出来--"其实你没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你得罪县委主要领导，怎样得罪的，你好好想想。"他敢让我把法官陈庆军元月26日给我重新发起诉时说的话亮出来吗？--12月21日到了45天头上，县检把案卷抽回要重新起诉，这是他们要抽的。检察员外出原因给耽搁了。你相信我们合议庭将会有个公正意见的。但政治上的因素我们就管不了！他敢让我把8月9日下午公安局任万民、史俊让我在逮捕证上签字时，当我发现逮捕证没有编号，我不签字，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编号时，他俩支支吾吾说："还没有来得及"。他们慌张什么，8月6日下午5时刑事拘留，8月9日下午2时县检批捕科提审，下午5时就逮捕，时间如此之快、而手续又如此不完备，说明他们心虚，害怕夜长梦多。既然把我已关入笼中，他们还害怕什么？他敢让我把县检、县法院违反诉讼程序、变相羁押我的情况亮出来吗？他敢让我把倒卖扶贫款指标170万元而仅仅取保，目前还周五郑王的路健康掂出来吗？他敢让我把和社会不法分子刘伍常狼狈为奸的赵群才倒卖15万元假种子案、还有200万国有资产流失的恶行揭露出来吗？他敢让我把群众的议论掂出来吗？--能多关押你一天就关押你一天，他不关路健康几天，怕说不过去，怕群众有反映，关路健康只是走走样子。他敢让我把私分国有资产69.5万元、自已贪污5万元的刘保安判缓刑一案掂出来吗？而同是私分仅7万元的官道口大岭烟站6人全判实刑,站长判3年。唯有一人没判刑, 此人是县检杨伟康的哥哥，敢揭露吗？！其实大人物和路一样，都是外强中干。 　　张平的《十面埋伏》讲得就是这个道理。有多起恶性杀人案犯的王国炎，监狱内外那么多人保护他，满足他的要求，从死缓到减刑到保外就医，最终从监狱放出，驾着奔驰车，挟着3名人质，装着20公斤烈性炸药向省城开去，最后就连省委书记也不得不满足王的要求--要见他的妻子和情敌。要把妻子带走，要把情敌杀死。且用飞机把妻子带走。就因为王国炎掌握着他们的把柄。张平借主人公王国炎的口骂道："这样共产党的狗官们，比关在监狱能看得见的罪犯坏得多。因为他们占据各个要害部门，且披着各种外衣，有强大的破坏力，才是真正的罪犯。" 　　淑景，通过我的案子，我们所接触的公安、检察院，包括法院的人，可以说多数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们就象医院的外科手术大夫，不管当事人的看法，愿望和痛苦，而象例行屠宰牛羊一样走向手术台和审判台，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怜悯心。你看一看我的日记就明白一切了。 　　公检法司有几个好东西？但他们也有可以利用的弱点，一个是怕金钱击倒，另一个怕冤案告状者的死告死上诉死申诉。特别是有影响的案子，他们不敢胡判。所以我们在战术上重视的同时，战略上要藐视他们。 　　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将来判我缓刑，我也要上诉，直至申诉。既使坐在看守所内也要上诉，表明我一个态度--不服。放我张冲波我也不出，也要再坚持三个月。因为我是清白的、无罪的。直至他们不追究我的刑事责任。 　　到那时肯定着慌的是他们，看他们如何收场。这才叫骨气，叫硬气。唯有如此，才能和他们摆平。让大人物终生不安，夜夜惊梦。作为我们报复他们的手段只有如此上策。让所有人亮眼，我张冲波还是堂堂正正的人。 　　我再提醒你一点，不准乱花钱。要吸取以前的教训，他们都是伪君子，最终拿我不咋样，花钱也白花。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要不服软，要据理力争。有理、有节、有据。 　　淑景，你不要认为我坐的时间长，脑子出了毛病，在犯什么神经病。或者认为我坐久了，心变硬了，变黑了，对什么人都不相信。以上的看法，是我六个月来所亲历的号里20人次诉讼的全过程。久病成医了。这是他们血的教训，也是我思考的结果。 　　当然，我是否当前揭露揭穿他们的幕后伎俩，是否去信质问大人物，是否判缓刑还要上诉，最终一切我都要听你和律师的意见。承认现实，直面现实，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处境，我也是不愿走极端的，我也是有理智的，但是要把问题把握、预测透彻，我的看法是不为过的。一句话，你在外边了解的情况多、信息多，会把握得比我更准的。几个月的实践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淑景，你放心，所有的资料、作品，确实弥足珍贵，我会妥善托存的。对外寄外送的东西，我会看准人细心为之。同时，对你的每一次来信、字条，甚至两、三句话的便条，我一是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记在日记本上，二是原件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集中起来有厚厚一沓了，大概有三、四十页吧。包括张哲的作品、作文及信。有一天我也会适时转出，让你保存的。这是历史，里面有你的焦急，你的眼泪，你的期盼，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每一朵微笑/你的每一滴眼泪/都不仅仅属于你。"你送进的杂志、报纸，我看过后把有用的东西挑出来重新剪辑，你转来的每一本我都爱护有加，号人把磨烂的书面用方便面箱上的透明胶纸粘上。淑景，你是知道的，我别的特长没有，但保管材料，收集整理材料，万无一失，你是不得不佩服的。 　　淑景，今年春节我过得最充实，记得在春节前的元月26日（腊月二十）的信中告诉过你，我除了已完成1.4万字的《我的婚恋》，完成了7000字的《我儿张哲》，还有1980~1999二十年大事记已完成3万字，计划是10万字。现在我已整个写完了，《大事记》已超过了15万字，一直写到1999年12月31日晚夜半时分，大部分难友已深睡，我还在翻阅你和儿子的当天来信。这时，我听见了连续四声的"啪啪"声，起初我还以为是屋顶值勤武警在放枪，片刻不见集合的动静。这才辨清，原来是附近群众迎接新千年的鞭炮声。我发现环境竟如此潜移默化地改变人，如此条件反射，眼角不由潮湿起来，落下几颗泪珠来。 　　不论是年关还是初一，每天凌晨五时，有时四时既起，披衣而坐打开日记写起来，每天总在二、三千字。写到后来，特别是1994~1999年这个时间段，所亲历的事更是历历在目，早晚均写在五、六千字。特别是近几天，凌晨、上午、午休后都写，有两三天，每天竟写1万字左右。越写越流畅，情不自禁地写下去。特别是1997年10月以后的事，多少惊心动魄之事啊。我的命运，我们的命运，现在回过头来看，在这个社会大背景下，经历的一切都是和现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平的《天网》、《抉择》到今天的《十面埋伏》，都是纪实的，均直面人生。中央党校那位教授，就是因为乡下的弟弟被拘禁，他回山东老家奔跑、求援和调查，才写出了轰动一时的《寒风竹》。我们经历的一切，接触的方方面面，不同样也很典型吗，小小卢氏也是当今中国社会转型期的一个缩影。我们写一个文学意义上的百丑图的纪实小说，不是没有可能的。原先我对小说没有自信心，现在我有了，有了要写《十面埋伏》、《寒风竹》那样的纪实类小说，我想肯定是有市场的。题目就叫做《沉默的群山》或《寂静的群山》或《静静的洛河》。何不利用开发身边宝贵的资源。资源就是财富啊。有朝一日我出去，还要把我的狱中日记、你在外边亲历的日记，我们汇总起来，稍加工整理，又是一本书，书名就叫《小人物》。 　　我还有信心完成电影文学剧本《人民代表》，还有田淑敏狱中认干儿的《干妈》，现在对她们，我现在更有深刻理解了。那天夜里，《人民代表》我已设计了两个镜头情节了，就是夫妻月夜话别，次日别女到洛河对岸任食用菌教师的情景。但由于官司烦心而打断了思路，但我始终耿耿于怀。电影《一棵树》的原型是榆林地区的植树治沙模范牛玉琴，剧中人叫珠珠，丈夫叫旺旺。牛当选全国人大代表。而我的《人民代表》女主人公名字叫喜秋，男主人公名字叫春祥。喜秋是一位同号人姐姐的名字，那天我帮他写信，他告诉我的。我认为这名字多好听，既美且响，又不落俗套。淑景，有时一篇文章事先起个好题目，望着题目写就有灵感。我现在觉得给文章主人公起个好听的名字，同样也能激发灵感，文思奔涌。
写到这里，我提醒你办场事，在我进来前，有一份《三门峡日报·公安特刊》（原《三门峡公安报》），刊印日期不是7月下旬就是八月上旬，第四版上吧，刊出田淑敏认贼作干儿的长篇报道。家中有一份，若在手边，你给我送来，原报也中，复印件也行，但你手中也要存一份为好。若没有，请给我找一份。关于田的材料，我搜集有两份，一是三门峡报登的，一是改成写的。号内你最初送进来的《公民与法》上也载有，但不详细。我认为那期《公安特刊》较有水平。我号里灵宝小青年在此服刑一年将届满，打算找田淑敏做干儿包饺子，就是受我的启发。望你忙中偷闲给我找那份《公安特刊》，下次带来。 　　说到这，讲这里一件有趣的事。你年前送来的报纸除争相传阅外，正月初一、初三、初五包饺子用报纸铺垫派上用场。别的号可怜把睡地铺的塑料纸洗 净放饺子。你拿的火腿肠当小擀杖，用来碾面片。有意思吧？ 　　你年前送给赵贵武的鞋，他很高兴，他说没想到。第二天就给你写了封信，但转不出。内容我记在2月6日的日记上，你看就是了。赵和我的个头、胖瘦相当。 　　《我的婚恋》、《我儿张哲》、《大事记》内容都在这次转出的两本日记本里，望查收查看。《大事记》最后6万字在刚买的日记本上，下次捎出去。还是老办法，收到后，回单为："转出的两本书及时收到"即可。
　　　代问父母好！代问全体亲人好！
　　　　　　　　　　　　　　　　　　　　冲波
　　　　　　　　　　　　　　　　2000年2月14日晨（正月初七） 另：1、横涧赵焕星想看《江青传》、《王洪文传》、《康生传》，随便捎一本什么坏家伙传都可以。
2、通知关心我的人、关注我案子的人到时去旁听。我也建议路健康他们去听，对他们有好处。
3、上次咱妈做的凉拌莲菜很好吃，还想要一点。
4、下次，把书柜下边的白纸，给我用线订两本拿来。那种白纸写字很流畅，很亮眼、很顺手，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5、这两天口腔发炎，心火上升，送些穿心莲、牛黄解毒片和芷麦片来。
6、此信很重要，你的观点、看法及外边的最新情况，提前写好，一式两份，一份放在凉拌带醋的莲菜合里，一份律师接见时给。
7、近来，我对电脑产生了浓厚兴趣，有心涉足钻研。找两本有关电脑入门的书，将来出去，拥有一台互联网电脑写作多好。还有你前几年的那本打字入门书，好象放在书柜里，也一起捎来。
8、你把我12月上旬转出的《详情陈述》和《最后陈述》改好眷清抄写后，在律师接见（开庭前）时，捎来就可以了。原件给我，复印件你保存即可。
9、淑景，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想得开。
冲波：
　　肖律师已见，法院都在未雨绸缪。
　　请教资深检察官阅卷，均曰：无罪
　　我的态度很明确，和你一致。
　　《起诉书》可谓：断章定性，取义起诉：
　　肖和我的意见都是：
　　一、不要枝枝蔓蔓，要抓住根本；二、外界的事情不用多考虑，休养生息；三、不要操劳自已，给自已定什么任务。
　　我给你抄了一份别人的辩护词，可谓高度综合，丝丝入扣，没有一句废话。可作为学习的蓝本。开庭的时间若定，我会按时完成任务。书均收到。
　　再一个不能感情用事。今送去药、本、菜、书、6张报纸等。
　　　　　　　　　　　　　　　　　保重。
　　　　　　　　　　　　　　　　　　　淑景
　　　　　　　　　　　　　　　2000年2月15日下午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