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关节受伤
2020-09-17叙事散文冉令香
第三关节受伤冉令香疼感凄凄凉凉,牵引起隐隐的心痛。左手无名指第三关节左侧,筋脉断裂,第三关节约呈5度弯曲。右手拇指轻轻按住疼点,食指上抬,第三关节被迫伸直,和其它三根手指直挺并排,看不出什么差异。疼感蔓延,右手无奈地放开,它又呈5度弯曲。这
第三关节受伤
冉令香
疼感凄凄凉凉,牵引起隐隐的心痛。左手无名指第三关节左侧,筋脉断裂,第三关节约呈5度弯曲。右手拇指轻轻按住疼点,食指上抬,第三关节被迫伸直,和其它三根手指直挺并排,看不出什么差异。疼感蔓延,右手无奈地放开,它又呈5度弯曲。这绵绵不绝的疼是阴天的作用吗?不是!
晚上,接起她的电话的瞬间,我的头“嗡”地一声闷响。她在电话那头无助地哭诉着,那些悲戚的字眼敲击着我的神经,“冉姐姐……我昨天做穿刺……今天结果出来……原始占位……。”我的心猛然被揪疼,头皮发紧。左手无名指第三关节扯裂的痛搅扰着,再也无心干家务。距上次检查不过二十天!二十天的时间跨度把一个人彻底打入了地狱!
我本来正忙着做晚饭,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锅里沸腾的汁液刺激着我的胃一阵抽搐。头也开始懵懵混响,一阵眩晕。心沉沉地坠下去,填满了什么东西,被堵塞的沉痛。
那天,参加完学校的庆“七•一“联欢会,我陪她一起去医院检查。她执拗地让我待在车里,不让我陪她去门诊楼。她走了,我坐在车里看表,计算她离开的时间。热烈的阳光从打开的车窗直扑进来,我象热浪炙烤中的蚂蚁,焦虑地左顾右盼。马路上车流匆匆,热浪混合着刺呛的汽车尾气四处弥漫。半个小时过去了,灼烫的路面上依然找不见她的身影。
我焦躁地开门下车,站在炽烈的骄阳下,不安地瞻前顾后;再上车关门,把自己困进一座孤零零的荒岛,心神不定地等待她的出现。
终于,她急匆匆穿过马路,来到车前。“没事!”等她宣判似地吐出这两个字时,我如释重负。车子发动起来,将憋闷的空气赶出车窗。“三个专家会诊,没问题!”她放松地长舒一口气,我紧绷了四十多分钟的神经也慢慢舒展开来。
可仅仅过了二十天,检查结果就被无情地推翻了。残酷的现实一拳将她打蒙了,她颓然瘫坐在地。她渐渐清醒过来,无助地向我哭诉,那是绝望和伤痛纠结的哀声。我心如刀搅,泪水慢慢溢出了眼窝。她不到35岁!
“你穿那件红花旗袍,我穿蓝花旗袍”,庆七•一联欢会上,我俩合作朗诵散文诗,她很有见地地设计我俩的服装搭配。没料到,那次合作成了她锥心刺骨的一次记忆。
她玲珑的身段凹凸有致,绝对是穿旗袍的最佳身材。“我最大的梦想是花一万块钱买件旗袍穿”,她那么钟爱旗袍,曾经神往地向我描述那件她最爱的旗袍。我感慨地把她的话当作了一篇文章的开头。然而,如今这些都成了最残酷的荆棘,无情地戳透了她的美好愿望。她不得不面对那个残忍的字眼!正恶毒地侵入她的乳房。也许,她与旗袍再也无缘了。
我机械地说些安慰她的话,顺手将煤气灶的火熄灭了,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反复回味着自己的话:“不要害怕!既然医生那么坦然直白地告诉你结果,就是相信你能理智对待,积极配合治疗。”“身体出现故障,说明以前的饮食习惯、性格特点等有需要改正的地方。”“这只是一个坎儿,翻过去就好了。人生总要遇到一些坎坷,用积极心态正视它,把它压倒了,你就成功了!别怕!”不知道,哪里来涌来的这些话,我干巴巴的劝说,能触动她的心吗?“女儿才11岁……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哽咽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词语,无奈地从她颤抖的唇里挤出来,拉扯着紧绷的神经。心碎的人,话也碎了,七零八落地散落下来,碎成满地伤痛。
放下电话,左手无名指第三关节钻心地疼起来。十指连心!那是去年春天,电动车在狭小的储藏室门口一歪,撞到墙上的结果。当时并没有出血,我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我去医院检查膝盖时,那弯曲的关节,被医生一眼识破:“关节旁的筋脉断了,可以接上的。”我伸缩着无名指,不影响工作,无甚大碍。我照样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照样把太极拳打得行云流水。没有影响!我放弃了对它的治疗。
夜晚醒来,第三关节撕扯的疼痛让我难以入睡。脑袋昏昏沉沉,头皮涨疼,我极力想从混乱的思维中抓住些什么,可都是徒劳。我疼痛的心犹在滴血!
难道真的一语成谶?我们自编自演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舞蹈,成了绝版!2008年学校举办迎新春联欢会,我组织办公室的六姐妹积极响应,排练演唱《回娘家》。当时,她在办公室即兴来了一段舞蹈,建议我们六姐妹跳《回娘家》。大家热情高涨,欢欢乐乐跟着她扭起了十字步,欢声笑语飞出窗外又吸引进两名“外援”。我们八人的舞蹈《回娘家》一炮打响,成为整个联欢会的亮点,受到热烈欢迎,也奏响了这支业余舞蹈队的演出序曲。接着,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组织春节文艺汇演。她编排设计好《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舞蹈动作,然后从基本舞步开始,手把手地教大家练习。那时,我们九人那么开心,不厌其烦地站在她的身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反复训练。那时,年龄最大的46岁,最小的她才29岁!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几个从没跳过舞的人,围绕着最小的妹妹非常融洽地组合在一起。
一袭黑衣、玫红丝扇、大红绢花,她轻盈地旋转着,双臂曼舒,柔腰回转,玫红丝扇伴着清冽的笛韵缓缓展开,似雀开屏。抬腕旋扇,低眉掩面,扇开花绽,她窈窕的身段绽放成一朵纯美的山丹丹。“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水,咱们中央(噢)红军到陕北……”。悠长舒展的信天游在耳畔飘荡,瞬间把我们带进了群山起伏、天高云淡的黄土高原。
这支小小的舞蹈队,竟然一步步走出来,从学校走到局系统迎春晚会,又走上区妇联“庆三•八”的舞台。每次演出前,她托着化妆盒给每一个姐姐擦粉,描眉,画眼线,涂唇彩。左看右看,满意了才抿嘴一笑:“漂亮!年轻二十岁!自己照镜子对比看”。她乖巧的双手象挥舞着魔刷,把大家打扮完了,才装扮自己。
可如今,她的身体正承受着残忍的伤害。她对生活的信念被彻底摧垮了,她象重创之下的小猫,哀怜地蜷缩在一角,惊恐地打量着将她打入黑暗的这个冷漠的世界。谁能复原她玲珑曼妙的身材,谁挽救她优雅妩媚的舞姿?她还能再上台跳吗?我一次次在心里回放那些温馨的场景,泪水又慢慢滑下脸颊,打湿了枕头。
这冷酷的病魔为什么会突然袭击她?难道上天要检测一下她的承受极限?她精力充沛,勤快能干,灵巧的身体像一只高速运转的陀螺,旋转着匆忙的日子。给爸妈装修房子;给亲朋好友的孩子们联系学校读书;给公婆看病买药……一桩桩大事小事排着队,不容她喘口气歇息。这一件刚放下,那一件又沾到手上。家里的事儿尘埃落定,单位的工作更要马不停蹄地干好。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她操心协调。闲暇时,她又滑着轮滑在操场里自由驰骋。她是一只不知疲倦的蝶,奋力舞动着充实的光阴。
那些沉重的担子,那些痛心的事啊,一桩桩都落在了她柔弱的肩上。前年春天,她妈生病住院。早上7:00她坐班车赶到学校集中上完当天的课,又急忙慌速赶四十多里路,回到医院照顾手术后的母亲。眼看着液体一滴滴输入母亲的身体,她又要赶到小学门口接放学的女儿回家,一路上顺便采购着大包小包的物品,以备下午给母亲改善生活。她争分夺秒地计算着时间,在人行道上阵风一样见缝插针,穿梭飞驰。又一个绿灯闪烁起来,她的电动车开足马力,百米冲刺一样冲进了十字路口。斜刺里一辆三轮车猛然冲过来,躲闪不及,她被连人带车撞倒,她的左下颌骨骨折。
她紧绷的神经过度劳乏,她疲惫不堪地说:“好累,真想好好歇歇!”当她终于可以歇息时,却以骨折的伤痛为代价。这次,竟是灭顶之灾等在前面。
她的爆碳脾气也许是最大的杀手。要强好胜,性格刚烈,宁折不弯,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她纯净如水的眼里更容不得一粒沙子。经历了那么多是是非非,她从不妥协服软。她是把锐利的刀,宁愿一刀斩断那些斜佞,也绝不违心地取悦。她像只骄傲的孔雀,舒展开最美丽的羽毛,昂首挺胸,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优柔寡断的我那么喜欢和她聊天,喜欢听她说做家务,谈论孩子。她那双灵巧的手,能变着花样丰富家里的餐桌。制作寿司、粽子、各种面食,对于她来说是美妙的享受,对于懒惰的我却是麻烦。当我坦然享受她的劳动成果时,她只会笑着说:“怎么样?比外面买的强百倍!”那些对我来说难以下决心判定的事情,她都可以站在我的立场,帮我逐条分析,然后一锤定音:“就这样了!照我说的办,没错!”甚至我拿不定主意的衣服,她也可以帮我拍板;“就这件了,最适合你!”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热情、她的经验、她的关心和帮助,把我们之间11岁的年龄差距缩短为零。
我知道,她喜欢朗诵。为联欢会准备节目,我又选择了一首优美的散文诗,和她分角色朗诵。她陶醉其中的眼神那么纯净,她略有点沙濡的嗓音与我的清亮恰好对称。我们的合作如此默契,一个停顿,一个眼神都是心灵沟通的呼应,我们共同享受那些甜美欢乐的瞬间。
可如今,她窈窕、丰满的身体正惨遭病魔的杀戮,冰冷的手术刀改变了一切。
术后第二天,她躺在病床上绝食了一整天。绝望和恐惧摧毁了她的意志,她火炭一样的脾气彻底熄火了。我看着她暗黄的脸色,夸张地说些成功者的奇迹。我不知道,那些在她心里能起多少作用。我的眼睛躲闪着,不敢看她遭受重创的胸部。她自己却不避讳,慢慢地描绘给我看,眼角却闪动着泪花,让我心酸。她终于无奈地接受了残忍的事实,一步步经受痛苦的煎熬。
临走时,她紧抓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左手无名指剧烈的疼猛然袭来,我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疼正连接着我受伤的第三关节。
201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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