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蝴蝶

A
我哥仰脖将最后一口酒喝下去。放下酒杯，瞧着对方，咂摸着酒味儿，却猛一墩空杯，喊道：这不是酒！这哪是酒啊！谁给我捣的鬼？！拿眼睛在人群里寻——这是茶水！我连酒跟茶还分不出来？又墩了一下酒杯，红一块白一块的脸，忿忿起来。

“咔嚓”一声，手边小碗碎成几半。哥抬起手，看了看碎碗碴，一脸无辜，盯着对面的酒友说，这杯不算。啊，来，吃点饺子……我看见姐姐在偷笑，和嫂子小声嘀咕着迅速离开包间。我晓得掉包的事与她俩有关。

我哥的酒友是第一次见面的表姐夫，两人喝得酒酣耳热，表姐摧着他们散场结束，说要赶回市里。哥哥搛一个饺子，又放下，说凉了不好吃，要热一下。两个人都不肯离开座位。

我绕过椅子到哥身边，告诉哥我一会儿跟表姐的车回市里了，走吧咱下次再聚。我哥脾气大但听人劝，尤其是对我非常好，从不驳我的面子，我要怎样就怎样。然后哥就很好和气地答应着，对着我表姐夫说着下次再喝之类的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表姐一边开车一边数落表姐夫，明天就回陕西吧，你让哥喝那么多酒干嘛？就不能别逞能？你要是敢开车门往外跳……“眼疾手快地锁死车门。表姐夫东摇西晃，想要帮助表姐开车，想要表姐停车他出去透透气，要打开车窗，又奇怪地看看我是谁，看随行的助手在不在车上，说话含糊不清。表姐利用导航往前慢慢开着，但导航指引的方向似乎又不对，半个小时还在一处环岛绕圈子，气得停在一处岔路口辨不清方向，关了导航，打电话求助我姐。

我姐终于找来，开车在前面带路，表姐跟着，仍回刚才喝酒的饭店，打算开房住宿。转身又不见了表姐夫……我跟姐回家，姐说我哥也吐了。

夏末秋初，天上众星闪烁，月亮升起来，又大又圆。就快中秋节了。

B
醉酒的经历真的是很好笑。某次我表姐夫喝多了酒坐在路边等汽车，居然睡着了。警察发现打电话给表姐，表姐开车来找他，对着他连踢带掐，一顿暴揍，弄回家去。第二天表姐夫醒了，问表姐，我怎么浑身疼啊？你是不是趁我不清醒拧我来的？我怎么胳膊、肚子都紫了？我表姐矢口否认，却忍不住偷着乐。

C
我喝醉了做的最不靠谱的事，是深更半夜不停地给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手机，手机里放出的歌曲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对方以为我有事，接了，被我蛮横地训斥，谁让你接通的！不许接！不是给你打电话，我是听歌儿！一遍一遍……第二天上班，那个家伙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自己反而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那边接听的音乐是谁谁唱的《情人》——一时间尴尬至极。

D
新同事请客，在饭馆里喝酒。他向每个人敬酒，很快把自己灌醉了。结账的时候手拿不住钱包，钱哗啦撒一桌子。我赶快帮着往钱包里收，老板娘在旁边一个劲儿搓手。他的眼眶周围泛出红晕，脖子也是潮红一片，像一只蒸熟了的大虾。交完钱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谁知他跌倒在路上一摊水里睡着了。

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不巧的是驻地前面空地是土路，很宽阔，但坑洼不平，又没有路灯。当天早上刚下过雨，有亮光的地方便是水坑儿，低洼处扔着几块砖头，人们要踩着砖头踮着脚尖往回走。

水坑里趴着一个人，实在不容易被发现，我险些一脚踩在他身上，一下跌倒，爬起来睁大眼睛才看到一只鞋，一条腿……急忙往回跑，招呼人过去，两个人拉起来才认出是他，架着回宿舍，直接先奔水房，趴到水池边就开始吐……他的衣服湿淋淋往下滴着泥水，皮鞋裤子污渍不堪，头发和脸也是湿的，喝酒前的小帅哥成了一只脏猴子。

E
多年未见的同学聚会，自然要喝酒。酒散陪着远客去宾馆。那家宾馆大概还有温泉，游泳池。一处休息厅，很多的躺椅茶几，像个小型剧场。那天里面坐着躺着很多沐浴或者游泳后休息的人。最前面有个表演台，台上正在表演二人转。两个男女演员机智的表演说唱，引得台下笑声不断。

时而有客人送了东西上去，一把扇子、一块毛巾，演员临场发挥，表现得机智幽默，任何一件台下递上来或者就是扔上来的东西都不会遭到拒绝，接了东西现编了台词继续表演，这一点很能证明民间艺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我和几个同学坐在舞台一侧，拼命鼓掌叫好，把充当鼓掌道具的塑料手玩具都给故意敲坏了。有一个表演有互动，男演员要求找人上台来帮他一个忙。我们坐的离舞台最近，我和一位男同学借着酒劲走上台去。那演员给同学一根缝衣针，比缝被子的针还要粗，捏着自己的胳膊，平常人打针的那个部位，让他用针穿过去。男同学笑呵呵看看，并不肯动手。

我接过来，那演员看着我，鼓励说，不要紧不会流血的，他练的就是这种不怕针扎枪挑的功夫。我醉眼迷离，却清楚地看见他胳膊上很多对称的针眼大的伤痕，新伤盖着旧伤，累累不可尽数。突然酒就醒了。

但是我并不知道害怕，按照他指点的位置，嘴里说着，我真的扎了啊！他应一声，我咬咬牙一针横穿过去，像扎在被子上，并没有血流出来。演员用手捏住自己的胳膊。

我转身跳下台。不知道演员接下来怎样表演，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之后几年，都没有再聚，再相见时，却是在一位同学的葬礼上，那位同学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曾经一起喝酒的好朋友，彼此简单打招呼，其中一位同学，转身找找这个又看看那个，愣了愣，眼泪就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