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风车刺去(吉汗)修改稿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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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车,像一个不怀好意巨人,挡住我去路。击倒它,无障碍地骑着胯下这匹毛驴,趁大雨滂沱之前登上渡船。把那杆足足有一丈来长家乡铁匠铺张铁匠锻打的钞子,磨得飞快飞快。穿越氮气氧气二氧化碳等等元素,直插假想敌的心脏。 一个突刺,我从梦境里醒来,坐起来靠床头,自我解嘲一笑,都多少年前的事啦,还放不下这件事情还冲刺个什么劲呢?那年那月那天,从厂办公小楼上下来,自己划算到小楼西面田野上透透空气。工作性质所决定,我这个厂团委专职小干事不需要一直守办公室。楼道里,一个身材窈窕姑娘与我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这个成语多么贴近又多么隔膜啊。本来,楼道里光线挺暗的,由于那位姑娘出现, 不用她一双目光点亮,我的心里已经一片灿烂。擦肩而过后, 下意识一回头,我发现对方也在回过头打量。一瞬间,我没有想别的,嘀咕了嘀咕,莫非姑娘也是这个厂的?好感,往往相视一眼开始;恶感,相视一眼结束。坦率地说,对A姑娘一见倾心,先从容貌上开始的。那身材那气质,符合一个长头发稍带点卷文艺青年的审美。许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许多人对于初恋念念不忘,包括那些人到中年魅力四射情场上颇有女人缘的男人?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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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五十来岁男人,再回首看二十郎当岁的行为,方知啥是荒唐。没想到,那个姑娘还真和我一个厂的。近水楼台,从事的又是青年工作,约不上她岂不无能。赴约前,一个有情场经验的老兄对我来了点临时抱佛脚,到风景好地方转一转,再请人家娘吃顿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那天一身深蓝色素衣的姑娘,和我见面是穿的是粉红色短袖,一说三笑。第一次赴约,住在厂办公楼广播室的我,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半夜里还转移到院子里花坛沿上仰天望星空地迷了一会儿。那花坛硬邦邦水泥抹的,还是圆型的脸还得朝着里面身体蜷缩着挺难受。也就是说,哪有躺在床上舒服啊。可是,我还是坚持睡在冷冰冰上面,听着草丛蛐蛐发出的催眠曲,盼着月落日出。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那姑娘还戴了一顶长帽檐的防晒帽,就像冬天她套的那件裘皮大衣,尽显与众不同。相处中,还有一点特别吸引我,就是姑娘听说话时对方柔声细语,让我能够安静下来。一天晚上,我们站在一栋单身楼下有说不完的话。她小声告诉我,和我爸我妈商量下,只要他们同意,咱俩后面的事情问题不大。听了,我心里一直奔着问题不大去的。就是太自信,太自信的人一旦受挫,便可能在某刻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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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姑娘约会的过程忽略不计,一个穷工人堆里跳出的小干事,出身一个乡下小知识分子家庭,我有高加林式自尊和敏感。听姑娘说,她父母不同意和我处。为了捍卫初恋,我跳下我的小毛驴,挺着一杆具有穿透力红缨枪向风车刺去。事实上,只面对一团能量巨大包含各种杂质无形无状的空气。临分手时,我和姑娘共同走了一段厂子附近郊野土路。一场细雨后的路面,充满泥泞和坑洼,我们各自推着一辆自行车,小心翼翼的走着,欲言又止。一路上,竟然没有说一句话。自己看上的淑女,以失败告终。好几次,明明自己心里喜欢对方,商量什么事情却冒充男子汉,不仅不会示弱和变通,还采用命令式口气和对方说话。失恋之后,我回到我的单身宿舍,厂广播室有我一张可以下榻的床那单身公寓也有我一张铺,却是一只笨兔。周六下午开始,一直睡到周日凌晨,我对一个朋友说,送我到长途汽车站,朋友问,你想干嘛啊。我苦笑一声说,我想上小西天。朋友被吓一跳,劝我,想开一点,天涯处处有芳草。我说,上隰县东岳庙逛去,景点小西天。那天,我一口气登上一百多级台阶,爬到一座海拔不是太高的山头上,望着脚下的苍生,双手合十,来了一句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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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游侠一般,我靠在长途汽车的车窗前,看着不断向后倒去的群山。那群山如草原上烈马受惊,疯狂地颠驰。百无聊赖,为了转移自己不愉快情绪, 翻开随身携带的一本《中篇小说选刊》,视线停留在中篇小说《北方的河》那几页字里行间。公路边,正在经过蒲县一条向西流淌的河,叫昕水河。《北方的河》里主人公,横渡黄河时,膀子发出痛楚感,主人公想难道身体也想背叛自己?山不再坐禅,水不再东流,自己精神近于崩溃边缘。还算好,身体暂时还没有背叛我。小西天归来,我翻箱倒柜找出所有和所谓爱情有关的日记和与友往来书信,单身楼公厕内付之一炬。如坟前烧纸,望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纸纸片片,好像就是树林间余英就是寺前台阶上落叶,产生一种林妹妹葬花宝哥哥出家的悲壮。事实上,这种情感多从女人的暗示和默许拉开序幕的。但是,占主动权的女人,随时可能否认暗示和默许。喜欢较真的男人,只好自认倒霉。可能多少有点不舍,A姑娘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忧郁和不安。政工科一个老兄,说话平时比较尖刻,一针见血地帮我分析,可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吧。这话,让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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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自己并没有怎么怪A姑娘,是因为没有多少付出。后来,再通过一个师傅牵线,开始交往的B姑娘,就大不一样。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见面,总会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与A姑娘相比,B姑娘从来没有表现过任性,却矜持与冷静地超过她那个年纪。第二次见面,到广场一家电影院一起看了一个片子。演得什么电影?好像是武打片《白发魔女》。那时,私家车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出了电影院,掏出存车小木牌,一个人推出一辆自行车,慢慢的拐入僻静胡同。选择这地方,不是想发生点什么。只是便于沟通。B姑娘直言不讳,开始摊牌,是这样,我也不想耽误你,你可以帮我调一调工作吗?一句话,把我给问愣。当时,我有些结结巴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从那天晚上开始,和B姑娘三个月没有约会,忙着帮地方联系工作。今天请这个喝酒,明天请那个喝酒。一天,当小有进展时,我去储蓄所找她。一般情况下,联系她我会打她的固定电话,今天找她明显带点突然袭击。铁栅栏后面,刚吃过早餐的B姑娘,嘴边的面包渣盛开,如罂粟花。都是饮食男女,恋爱中无限完美化和神化。特别在晚上约会,人的生理处在情感恐惧时段,容易产生错觉:对方,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和真心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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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清,一个写诗的文友以讽刺揶揄和挖苦的口吻,直截了当提醒我,哥们,你没有写诗写傻吧,怎么把找对象变成找工作,并且还是给算不上未婚妻一个姑娘找工作,你的心真大。显然,B姑娘也意识到有点难度,对于一个无权势无背景的小伙子来说,是有点刁难。夜色里,那姑娘心一软,降格以求地说,我爸住院,医院说一种药没有进下。我一听,自告奋勇地说,告诉我药名。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正常,相互帮助吗,应该的。况且,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的女子。骑着破旧不堪的麒麟自行车,我跑遍小城近百家药店。终于,买到那种药品三盒,就剩三盒。B姑娘对我的奖励, 杨贵妃似回眸一笑百媚生,并且,赏我一杯热茶。茶,还没有喝完,B姑娘又当我面诉苦,老家来怎么些亲戚来看我爸,好心是好心,家里怎么住得下,住外面旅馆吧,又挺贵——我放下杯,一拍胸脯说,我一个兄弟在治安点,就管一条街旅馆,等我消息,小意思。当然,放到今天,就不会如此梁山好汉。凭什么帮她?当时自己甚至没有想清这个问题,出于情感基础还是出于道义?要不,人到四十才称不惑。年轻时,迷糊与犯傻的时候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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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安排B姑娘的几个亲戚,免费住在那家旅馆后,感觉挺有成功感。后来,我离开钢城,已经结婚的B姑娘还找我办过几次事,自己都是有求必应。后来,A姑娘结婚后,不知内情我还去她办公室试探过一次。A姑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叫我怎么说你好,太晚啦。两个女人一比,我还是认可A姑娘,至少不把我当成一张扑克牌捏在手里。就这样,阴差阳错都没有成。可能,这个城市太小,山水总有相逢。当我戴着大盖帽,去一个工地执法检查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B姑娘从一个简易房办公室出来,脸颊好好的。不可思议,还真和小说《飘逝的花头巾》描写的那样,这个当年看似纯洁的女人,已经被世俗裹挟。竟然,做一个外表邋遢小工头的女朋友,那种带引号的,用别人告我的原话,瞎子也能感觉出来有一腿。还有A姑娘,和老公两口子所在企业先后倒闭,在大街上骑三轮车卖水果。和没收她秤的城管争夺时,声音粗暴而泼辣,往日温柔荡然无存。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念着《诗经》前一句,不忍心念后面一句。当自己举着长茅和现实拼斗,为了水中之月时,岂不知那月色易碎,碎成一片令人唏嘘不已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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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需要说明,挡住我去路的风车,不是西班牙草场那种,而是晋南汾河边元代平阳路总管姚天福率民留下的水利工程。世事难料,自己这些年在地方上也是三灾六难的,经历过不少难以想象的坎坷。工农兵吏学商,除没有当过兵,真的从小卖蒸馍,啥事没遇过啊。好些行当内幕一清二楚,这个道那个道的都不免接触,在平阳府勉强算个老江湖。阅人无数后,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再到我跟前,不需要对方开口,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甜言蜜语,心里打啥算盘,玩啥套路,我都会淡淡一笑。既不会陷入上套,也不会点破。毕竟,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对于A姑娘和B姑娘,一直放不下那段回忆,并非要有什么实质的弥补,不可能有那个雅兴。 爱情快餐化的今天,这些故事讲出来,别人要么半信半疑,要么会嘲笑自己,见过呆的没有见识过如此呆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只想一个问题,当年夜幕下和阳光下,自己的初恋所露出的真诚,难道真的是沙滩上搭的微缩景观,脆弱和虚空得不堪一击?相信,这个世界上本来不存在的美好,或许这就是许多人心灵一二再再而三受伤的原因。想到这里,我开始放下钞子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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