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不甘心

看到版面说剩女，这早就不是什么热门话题了，倒不是剩女越来越少了，而恰恰是越来越多了。多到一定程度，人多力量大，话语权也就大了，大到不再能随意指摘。更何况，人家结不结婚，那的确是自由，虽然未必是自愿。当然，从法律上来说肯定是自愿的，毕竟没有明确的第三方强迫。但是，法律终归也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之一。通常所说的自愿，当然都是现实可选项中的自愿，而谈不上心甘情愿。绝大多数人心甘情愿的活法，都不在其现实选项中。有些人不甘心，但还是选了；有些人不甘心，就没选，仅此而已。只是相对于过去，现在的人见识更多了，影视剧甚至新闻里都看到了太多“美好”的活法，有了更高的追求，遗憾的是，手头的资源有限，于是焦虑的，不甘心的，也就更多了些。

见识多了，追求的目标更高远了，人的确更容易有上进的动力，只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一辈子也只能是停在追求目标的路上，眼看着前面或者上面的人风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是人生常态，同样常态的是，没几个人会愿意去比下。残疾人很多，父母、自己和孩子都健健康康，就已经比很多人家幸福了。欠一屁股债的，很穷的人家也不少，那些没有外债或者资产比外债多的，日常吃喝穿用不愁，每星期还能下个普通馆子的人家，也不算差了。读私立牛校的孩子不少，但读公办学校的孩子肯定是多数，教育竞争很激烈，但单论升学率，比你们那地方低的乡村也多了去。人家不也活着呢？虽然，也可能跟你一样，不甘心。人啊，有多少真正甘心的，但是，也没必要搞成“宝宝心里苦”吧。

见识、欲望跟手头可用资源之间的落差，体现在很多方面。就拿我这工作而言吧，就经常遇到公司给你个几万预算，让你去拍一个宣传片。好吧，这不难，难的是，这个宣传片得让老板和各部门满意。问题是，每年院线上映那么多大片，他们瞧上并满意的也没几部，甚至一部都没有。那些可都是专业编剧、导演、演员花上亿甚至几亿预算拍出来的。信息时代，眼界和胃口同时被撑大了，但是手里的钱就那么多，想满足自己很难，想满足老板、客户、媳妇儿和孩子，更难。但是，不活了？还是得活啊。尽力去做就好了，你做出来的，对方大概率是不满意的，但是，他们现实的可选项里，比你性价比更高的其实也没有，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轻易被替换掉。

不用活得太焦虑。不焦虑，不是因为相信别人善良；恰恰相反，是要相信别人的现实和理性。商品社会了，谁都在算计付出和收益，风险和回报，你被选择，凭的绝对是实力，至少主要是实力。比你强的人肯定是有的，但是人家大概率瞧不上你那媳妇或者老公，也瞧不上你老板给那点工资。你有更好的机会也早就跳槽了，所以没必要老抱怨公司给你的少，真有愿意给你更多的吗？吐槽自己伴侣的时候，也得反思一下，自己当时的可选项里为什么它就是最好的那一个？人品纯良家世高贵的高富帅和白富美怎么不来追自己？别怀疑，你当初肯定就是选了你觉得最好的那一个，而不是为了慈善才跟对方结婚的；对方也一样。都是信息不够完全公开透明但已经符合法定公开透明条件下的市价成交，这就是商品社会的公平。

随着年龄增长，未来可选的路其实越来越少了。眼看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很多人其实是不甘心的，所以就在孩子身上寄予厚望。我属于没啥上进心那种，所以也没啥不甘心的，甚至我都觉得，这辈子如果就这样了，也算挺好。换句话说，哪怕你对你目前不满意，但你凭啥就那么自信，觉得你这辈子能就这样了？那么多意外和天灾人祸，你就确定不会落到你和家人头上？可以确定的是，每天都有为数不少的人家，这辈子都不如前一天了。比如我，四十岁了，作为一个打工人，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过去一直往上的收入增长曲线，会在不算太久远的某一天扭头向下。明天会更好，那是歌，整个世界都开始不太平了，未来如何，天知道。如果当下不是太惨，好好珍惜一下是有必要的。

回顾一下过去四十年，我问自己：“甘心吗？”其实，值得后悔的事儿还是有不少的，但也并不会真去后悔，因为知道没用，也因为不知道，换个选择是否就一定更好。有时候遇到一些事儿难受了，就在心里劝自己，如果当初选另一条路，可能现在瘫痪在床，浑身是蛆正啃发霉的馒头呢。人生苦短，但也好在短，再苦又能苦几年呢？更何况，一年中一天里，总也还是能找出空让自己开心点。我每周都吃饺子，每天都陪天天玩一会儿，工作日还都送他去上学，周末陪他在小区里瞎逛。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转给叶子，按季度给自己买猪头肉，有空就看看网络小说写写帖子，还帮一个国内品牌做到跟外资平起平坐。房贷快还完了，每天桌上肉都多到得克制自己，放水果和零食的柜子和架子一直都是满的，挺好的。
河蚌赌徒 2021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