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像水墨青花
2020-09-17抒情散文潘霞
爱像水墨青花文/潘霞一个女人,一个名女人,一生最向往的是什么?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名媛的章含之这样说:“我最向往的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庭,让我有个舒适的环境读读书,为丈夫、孩子做点可口的饭菜。可惜,这个愿望我一生都未实现。”被毛主席一
爱像水墨青花
文/潘霞
一个女人,一个名女人,一生最向往的是什么?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名媛的章含之这样说:“我最向往的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庭,让我有个舒适的环境读读书,为丈夫、孩子做点可口的饭菜。可惜,这个愿望我一生都未实现。”
被毛主席一个决定改变的人生
“中国需要女外交家,我看我的章老师就可以!”1971年3月,一纸通知,让章含之从外国语学院的三尺讲台走上外交大舞台,那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是阳光普照的乐园,还是惊涛骇浪的大海,她无法预知,只是莫名地感到害怕,甚至,惶恐不安。
因为养父章士钊与毛主席非比寻常的情谊,章含之曾经做过毛主席半年的英语老师,也正是这层关系,让她在那段史无前例的荒唐岁月里,敢于直言上书,敢于写“告状信”为民请愿。“能说又能写,还有点勇气”,再加上天生丽质和出色的英语才能,在毛主席看来,章含之就是新中国女外交家的不二人选。
那一年,章含之36岁,一段婚姻正岌岌可危,挣扎在垂危的情感边缘,她很少提起自己的丈夫。进入外交部后,在一次出国前的座谈会上,毛主席突然当众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说:“我的老师啊,你的男人已经同别人好了,你为什么不离婚?你为什么怕别人知道?那婚姻已经吹掉了,你为什么不解放自己?”和丈夫已经分开三年了,下一步怎么走,章含之还在犹豫,这样的关键时刻,毛主席的话又一次改变了她的命运。
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章含之没有注意到,主席一番话,让另一个人的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澜,他脸上复杂的神情泄露了内心的秘密。这个人,就是准备出席联大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团长乔冠华,那时,他刚刚从失去夫人的悲痛中走出来。
出访欧洲期间,章含之任乔冠华的主要翻译,朝夕相处中,她觉察到了来自乔冠华的一丝微妙的情感。在肖邦悠扬舒缓的钢琴旋律下,有一种磁性吸引他们靠近,但又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排斥他们接近,众人都离开后,乔冠华在纷乱的心绪中写下两句话:“晚风孤夜深秋院,隔江人在雨声中。”
从欧洲回来,乔冠华打给章含之的电话多了起来,但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爱情,避开政治,只是像朋友一样的聊天。随着交往的深入,不知不觉中,那种深深触动两颗心的感情已难以抑制,终于有一次,乔冠华在电话里深情表白:“I love you.Will you marry me?”
爱情火花的碰撞
“我好幻想,不过想的是去朝鲜打仗,想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又幻想做新一代的钱正英,或者新中国的梁思成,唯独没有幻想过的是我会搞外交,会嫁给一个叱咤风云的外交部长。”然而,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真正的爱情,绝不是偶然发生的。
四年前的偶遇,乔冠华完全不知情。那天,章含之正在胡同里的一家文具店随意浏览,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他神态严峻,目不斜视,脸上的凛然和高傲惹得章含之不由地多看了几眼。买完大字报,这人转身出了门。从售货员的对话中,章含之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乔冠华,是来为自己买写“思想汇报”的大字报的。
有个性,像个学者、诗人,而非叱咤风云的政治家,这是乔冠华留给章含之的第一印象。正应了“不打不相识”那句话,两人的相知颇具戏剧性,一次次的误会不仅没有让成见加深,反而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刚刚调入外交部时,作为一个小职员,章含之很少有机会见到乔冠华,父亲章士钊的《柳文指要》出版后,托她亲自送给乔冠华一本。为避免别人以为她“走上层路线”,章含之没有及时送到。后来,乔冠华在一次探望章士钊时被问到书的事,十分尴尬,从此记住了“章含之”这个名字。在一次大会上,被点到名的章含之站起来时,这个有着美丽容貌、气质高雅的姑娘顿时让乔冠华眼前一亮。
章含之却是平静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和一个大她22岁的男人有什么交集。然而,爱情常常是不可预知的,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随团出国访问期间,在外交舞台上,章含之见识了乔冠华才华横溢、令人折服的一面,私底下的相处中,又感受到他沉静、忧郁、伤感的诗人气质,一种同情、理解,就这样触动了从小爱好文学、喜欢话剧,骨子里有着浪漫感情色彩的章含之。从毛主席那儿得知章含之的情况后,乔冠华脸上多了微笑,他宽容大家的失误,和大家一起照相、听音乐,还细心地给女同志送花,只有章含之明白,两颗心已经渐渐交融在一起。
一个刚刚从失去夫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一个已经获得自由身,爱情又势不可挡,走进婚姻本是顺理成章,可是面对乔冠华的表白,章含之却只能强忍泪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知道,谢谢你,但这不可能!”
艰难的爱情之路
“我无法欺骗我对你仅仅是友情,我也相信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爱情是极其真挚的,但我没有勇气面对舆论的哗然和‘人言可畏’的浪潮对你蜚声中外的名誉带来的损害,此刻,我们彼此更需要的是清醒和理智,最明智的决定,就是把这段萌芽的恋情深深埋入心底。”就着凄冷的灯光,独自饮着眼泪,章含之在信中这样写。她的担忧绝不是多余,“外交部长乔冠华爱上了比他年轻22岁的章含之,只是因为她漂亮,章含之为了嫁给有名气有地位的乔冠华而同丈夫离了婚”,试想,这样的花边新闻即使在今天也是爆炸性的,何况是在动乱的70年代!
可是乔冠华不管,钱钟书说,老年人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没的救。果然如此。乔冠华很快回信了,极其愤慨,他说:“你那套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自我牺牲,都是一派胡言,如果我们真诚相爱,为什么要怕别人说三道四,我从来没有看重自己的官位有多高,名声有多大,这些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如果为了爱情要舍弃一切,我完全无所谓!”
那一年,外交事业正红红火火,捷报频传,乔冠华非常忙碌,但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即使不能见面,每天中午也会准时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守望,就为了能在章含之取自行车时看她一眼。没有爱情是不疯狂的,为了在电话里找不到章含之,乔冠华借酒浇愁,醉到不省人事,“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躲着我!”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有着大成就的人,在感情面前却纯真得像个初恋的少年,这样的热烈,这样的真情,瓦解了章含之内心的堡垒,她在心中许下承诺: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将与你陪伴终生。
爱情的道路,到底是平坦的少,崎岖的多,这场轰动朝野的倾城之恋惊动了上上下下。毛主席身边的人首先提出警告:“毛主席鼓励你解放自己,是希望此后为他好好工作,而不是跳上乔老爷的船和他谈情说爱,同他结婚!”儿女也坚决反对,对于母亲的深切怀念令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比父亲小22岁的女人,面对乔冠华的坚持,兄妹俩终于在家里没人时搬空了家俱双双离去,并彻底宣布关系决裂。
更大的考验来自毛主席的指示:“我的章老师可以出任第一位中国的女大使,可以派到加拿大这些英语国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乔冠华“思想混乱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六十岁的他,眼中滚动着泪水,心中翻腾着波澜,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章含之替他擦干了泪水,坚定地说:“为了这份爱,你可以不当部长,我也可以不当这女大使!”
这是章含之唯一一次没有听从主席的安排,为这个决定,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是当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患难中的十年
1973年底,冲破重重阻碍,在周总理的建议下,乔冠华搬到史家胡同51号章含之的家。婚礼是一个简单的酒会,宾客散尽后,酷爱月亮的乔冠华拉着章含之去院子里散步,清冷的月光下,他对她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丢了官,眼睛又瞎了,你就这样牵着我去要饭!”顿时,一阵寒流穿过章含之的身体,这不吉利的话让她联想到诗人们在月夜写下的那些离别情,那些哀怨的爱情誓言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带着对幸福的梦幻和对未来的忐忑,共同的生活开始了。
来之不易的爱情让俩人格外珍惜,她充当了“饲养员”的角色,亲自做他爱吃的南方菜,他则像父亲、像兄长一样关心他,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家庭温暖。躺在心爱的藤椅里,凝视着身边的爱人,乔冠华常常拍着章含之的手喃喃自语:“Darling,这多好啊!这是我们两人的家?”在爱与被爱中,超越了年龄的差距、官职的悬殊,俩个人的感情达到了完全的融合。
“假如当年我们是平民,就可以有更多幸福的时光”,遗憾的是,处在政治环境中,个人是很难主宰自己的命运的。
灭顶之灾很快来了。1975年10月,外交部率先掀起了批右倾高潮,作为部长,乔冠华第一个被揪了出来,随着“批乔”浪潮的逐步升级,子虚乌有的“罪状”和“严重错误”,终于把他放在了“被打倒”的位置上,随后,中南海传出了毛主席对乔冠华“借刀杀人”的批评,俩人的政治生涯被迫提前终止,这多多少少是和章含之拒绝出任大使有点关系的。
信仰和虔诚换来的是无情的毁灭,绝望中,乔冠华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罹患绝症。幸运的是,他还有忠贞而精诚的爱情,在政治高压下,没有划清界限,没有保持距离,被官场遗弃后,又与他相濡以沫,互慰互勉。成了一介平民,生活拮据起来,为了保证他的营养,章含之靠早起晚睡翻译词条来换取一些稿费,不论清晨,不论深夜,医院楼道里的小藤桌上,护士的会议室里都会留下她埋头翻译的身影。推他去做放疗时,她也不顾护士们的劝阻,不理会残余的射线,每次都坚持陪他进去。“我和冠华的生命是紧紧系在一起的,他如果随风而去,我的生存将是无尽的空虚。”
荆棘遍地的路上,章含之始终践行着自己最初的承诺,不离不弃。她的苦心照料,为乔冠华延续了五年之久的生命,深深的四合院里,如水的月光和月光下盛开的月季花见证了这段爱情的纯真和美好。
1983年,在明媚的秋阳中,乔冠华走了,带着无限的未了之情,刻骨铭心的爱,终成生离死别。
时移事往,政治上的是非曲直早已随历史的云烟淡了,散了,唯有这深沉真挚的情感,是时间的橡皮,无论如何都难以擦拭的。之于爱情,十年何其短暂,然,爱像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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