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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与月亮(一篇虚构与无意义的喟叹)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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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与月亮

元平

对我来说,月亮就是一团声音。


一种冰凉的,看起来凝固的声音,挂在天空。也像我的生身之地。我不知道它镶嵌或者说那团声音聚集地是否叫天空。对定义与标签,我都在慢慢怀疑,值得怀疑的东西有很多:镜子为什么是镜子,而不是一个准确的比喻;稻花是否该叫稻花,而不是一个待产的母亲;春天原本是春天吗?春天的草绿花开水涨天暖大地复苏,不仅这些,还有更多的,“春天”来说春天够完善吗?或者存在着另一个称谓,来代表它。命名与定义有时候是一种歧义,一种将是这样的或者还不仅仅是这样有着那样东西,削尖。我还没有忘记当初是怎样学习那个定义的:“前后左右中”“上下正反”“春夏秋冬”,逐渐在修筑认识的堤坝的队伍中前仆后继。到现在,发现自己其实是自己的叛头。继续生活下去就像是经历“自己背叛自己。”


周身是野草,野草又像石榴裙围在树干下。远处是屋子传来的光线,这种光线在蹒跚前行中损失殆尽,越变模糊。在更远的地方,车辆的鸣笛割着黑夜往前,薄而瘆人,看似顺滑实则顶着尖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听到很多声音,但又是同一种。一样的,不加思索,大伙儿叫就怎么叫的声音,重复地说很多重复或不重复的事情。这些喧闹的声音让我觉得孤独。我想我得克制些。就像要在棋盘上划个楚河汉界,至少,也应该在他们叫喊时紧闭嘴巴,抿着嘴,让鳃不要鼓起来,直到汗筋竖起。等待他们疲劳而停止,他们似乎总不疲劳,他们有像海洋一样多的劲头。等到海水也枯竭了,他们也停止的时候,我再唱那么一下。我想做一群中的另一个。正如我要做我写下的“做另一只青蛙的青蛙”类似的我。


我知道人在形容我们时,用的是“听取蛙声一片。”我们的声音确实是一片,单薄,色彩偏一,没有立体感,完全说不上复杂难缠的一团声音,也没有清晰可观充满美感的脉络,仅仅是单薄、高亢这样矛盾的东西。病态。


务必减轻这个空间的负担,我想。减轻负担也即减少声音,减少这样或那样不加思索就发出的“观点”。减少草一般茂盛而烧不尽吹又生的欲望。


因故我沉默着。我孤独得沉默着。我沉默然后孤独,因为孤独也习惯沉默。想象着树的模样,以树的姿态凝坐原地。


对我来说,月亮就像是一种甜甜的味道。


食物,我的食物单一,单一如永恒的月亮。月亮就像一股甜味,在长长的舌头上短暂徘徊,还没有咽下喉咙,永恒地卡在尴尬处。或者更像弹跳在舌头的语言:说出来会空虚,不说则郁闷。月亮是一种带着味道的语言,这本身又是另一个歧义。


众所周知,我们的叫声是一种欲望。滚在热水里不得不挣扎出的欲望。乌云遮住了声音或味道。大雨已至,他们依然叫唤。但声音渐渐变淡。雨滴噼啪打在皮肤上,微微的痛楚,犹如蛇吐信子,蛇爬行的细碎声。我们也在恐惧。一生的恐惧总是和土地和雨水一样多。这时候世界混乱的如同凝滞。雨声,雨声,全部都是雨声。


我想我该叫唤了,用一种奇怪的,像是已被自己遗忘的生疏之声。我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不分雄雌,不分抑扬的声音。我发现我是我自己,有别于他们的自己,又和他们一样的自己。我的鳃鼓鼓的,像是一团还没化尽的雪团。整个身子一涨一缩,肠子补满了空气,一股气在嘴里在身体里来来回回打转。我的声音全都发出去了。
一道月光照到我的肚皮。


重又出来了,月亮——我的团圆——象征与生身之地。


近乎透明,飘浮在水面,中间有难以磨灭的黑子。月亮是没有根的根。隔绝在所有之外的远行之物,居无定所而行无所止。我曾经是卵,和浮萍一样,这是命中注定的。父亲不在场,母亲也不在场,他们过早离开了,他们在相聚时随即离开,他们需要生存,他们孜孜于生存。他们是否回头看过我,不过我已经游走了。我在水里,我在一块小小的水田里,我来来回回。


那时候,我游走在水里也是局限在水里。


那时候,我不属于陆地。


这时候,我在陆地或在水里,我不知道在哪里,我不知会停在哪里。固定的地方是最终的坟墓。我常常看见横尸大道的同类,看他们剩下的躯壳,有完整的,有露出肠子的,有已经拧成一团齑肉的,有瞪着大大的眼睛的,绿色的,棕色的,灰色的,趴着的,仰天躺着的,已经轧成瘪瘪的图形。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了灵魂。我看见死,也总是害怕死,担心自己会死。


在死找到我之前,在我还蹦蹦跳跳活着,在月光还照耀着我之际,我跳下池塘,水清如镜,从土地上跳下去,扑通一声响。


我永远在下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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