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79： 微尘里的时光

    微尘里的时光

    这里的夏天，往往骤然而至后，草草地热些日子，秋天还未到，天地万物便由温走凉。早上的空气明显又凉薄了许多，雾气似乎散得更缓慢了，凝在江面上，有些滞重，迟缓。

    儿子上学早，收拾完家里，我便到江边走走。

    在这个临江的小区住了六七年，沉于生活的琐碎，间或对那些不能确定的未知的忧虑与迟疑，便难以静心面对周围的事物，忽视了许多存在。例如这条江，一年年在我身边水涨水落，我却无心旁顾。

    城市里有一条江真好，它与天空对望，让高楼围堵的城市有了生动与灵气，变得明净通透。看江水的目光似乎也可以清澈，随江水延展得更远而无阻碍。

    江边，几个早起的女人，拿了家里的衣服、被单在水里边淘洗，边聊着家常。堤坝栏杆上长长地晾着绒毯床单……颜色老旧暗淡，是生活的沉积和过往的痕迹。沥沥拉拉地滴着水，地面已洇湿了一大片。这样的女人必是勤俭惯了的，而在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里，她们是否真能静心于柴米浆洗，各自的内心有多少困顿隐忧，谁又能知道。

    “时间是虚幻的概念，只有附着在人和事物上，才会有存在感”。那些临江垂钓的人，应是天刚亮就早早地来了，一应物事，总能零零碎碎地安排妥当，不嫌繁琐。该有怎样的心才可以这样安然笃定，面对一江水静坐。时间对他们也无能为力。

    江边相拥的小情侣让人羡慕，两个背影如此紧密，似乎这就是未来。青春让他们拥有更多的可能，可是，时间真能为他们抵挡一切吗。如我者后知后觉，一路过来，要面对更多的艰难，就像有人说过，毕竟这世上所有最要紧的事都要一个人来完成，比如生死，比如了悟，比如成长，比如爱上谁。

    江边的植物们，高高低低地茂密着，秋天了，它们也不忘生长。那些绿色的叶子不再浓郁，阳光下的黄绿反而更加明艳，甚至绚烂。有时，择几枝花草带回家，瓶篮碗盘皆可用，随意插摆，高低错落，或横逸斜出，屋子顿时有了与先前不同的意味，还有心境。

    只是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便心有歉意。那种到处可见的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随着时日，开着开着，小花就变成白白的绒球。缤纷的叶子在脚下，本来想折几枝颜色尚艳姿态别致的，只动几下，叶子便轻易地落下，枝头倏忽间就变得空荡，——它们竟是如此脆弱。

    人如草芥，是说小，而轻，连气息也是幽微的，不易让人察觉。一生，也不过宇宙中的一瞬，便化为灰壤，散落尘泥。“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李白的寂寞，是他深深地体察了人世间个体的孤立无助，无尽的虚空，伤感，是无人问后，“各自远”，然后是“各自思”，因为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了。

    命运中不期的一遇，感念在心，虽有恍惚之感。《诗经·小雅》里“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写”是欣悦，是释然。微凉的句子，却是明亮，洁净。是呀，——终究是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