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站立宫门叫小番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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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站立宫门叫小番
六一儿童节那天,我信口诌了首打油诗发到刚加入没几天的高中同学群里。高中毕业迄今恰好二十年,群中大多数人我也已经二十年没见。前阵子刚被拉进去,那种感觉,怎么说呢,熟悉的陌生人?好吧,熟悉的只是已经基本淡忘的从前,陌生的却是而今当下。那首诗一发出去,首先回复竟然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娄姑娘,如今大约该称呼娄老师或者娄教授了。“这什么情况?”她问。“过六一了,回味童年。”我敷衍道。“哦,有道理!可是唐诗三百首,为何单挑这一首,童年阴影?”她又问。“都不知道这是唐诗。”我回她。“唐诗不唐诗不重要,说说为啥挑这一首?”她追问。“霸气!”我回了她一个露门牙的笑脸。“好的,霸气!”她感受到我的无赖,无奈地回道。另一个哥们,好吧,我在群内为数不多的熟人,也有十年没联系了,他看气氛不够和谐,和稀泥道:“前面两个字是美人,加明想你了。”“说得好像我会承认一样。”我回了一句。然后,群里就热闹了起来。八卦才是激发群热情的最好燃料,当然,没人会当真,同学们都知根知底,娄老师跟我是清白的。只是,相对于八卦,我还是更喜欢我那首诗,姑且算是诗吧。
美人如花隔云端
美人是谁?端午节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娘,想起了波罗叶粽子、粽叶蛋和她亲手绑在我手腕脚腕上的五彩丝线。“每逢佳节倍思亲”,古人写的这才叫诗,一句顶一万句。只是,对于已经走了十来年的大大和娘,我如今哪怕过节都并不总能想起他们了。就像如今高考这个词对我而言,也激不起什么涟漪,甚至都懒得遥想当年。曾经年少,也曾心比天高,梦想着青云直上,然后,嗯,梦想什么时候破灭的,却也不知道了。知道的是,未来从无限可能,到如今几乎能看到上限,下限是看不到了,生活真要想整治一个人,招数可以层出不穷。好在我也没那么惨,如今的日子谈不上满足,知足倒是真的。前阵子刚去了厦门旅游,参观了厦大,那里曾经住着我的初恋。陪同我游玩的,或者说,我陪同游玩的,是我老婆叶子。关于初恋的种种细节,真真假假的我都告诉了她,唯独没说的,是我竟然还能记起那包含区号在内的11个数字,那是校园内某个宿舍的电话号码。有趣的是,那人的模样倒是真记不清了,也对,当年打电话的时间,远多于见面。如今陪伴我的是叶子,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昨天早上刚批评了我,因为我上完厕所没冲干净大便。天知道,我当时听到冲下去的声音啊,或许,又浮起来了?
姑苏城外夜航船
美人是梦想,梦想的范畴自然很大,对于亲情、爱情、友情和事业都有梦想,而且,相当大的成分是不切实际的。即便如此,向着梦想求索的过程纵然艰难,却也浪漫,至少在死心之前如此。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对大姨说:“等我长大了,结婚的时候开着小汽车来接你。”那时候村里还没有小汽车,只有拖拉机。后来结婚的时候,大姨确实是坐小车来的,但不是我派去的,是她女婿的。我对娘许诺过的更多,在一起锄草的时候,一起包饺子的时候,一起赶集的时候,我都不记得我说出去多少豪言壮语,有趣的是,那时候,我完全不认为我是在骗她。即便如今,我也更愿意把那些定义为“无法实现的承诺”。在阿尔丁广场的长椅上看着月亮,在五莲解放路上的雪中漫步的时候,我也一度认为有一天,我能娶到那个姑娘。有时候,幸福的确离不开坚信,或者,自欺。忘不了那年的大雨,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搂着大大的腰,他的雨衣包裹着我们爷俩,去求人帮我查分数。那是中考前的一次重要考试,决定考高中还是考中专的,而我的数学被少算了100分。回家的路上,我傲娇地跟大大说:“我就说我不会考那么差吧。我将来是要考清华的。”嗯,后来我考了一个二本,学校在内蒙古。大大送我去的,一路上的荒凉让他不止一次劝我复读,无果之后,他在校门口那家小店里说:“这边羊杂是真便宜,才一块五。”我在塞外打网球读闲书,我没学到什么专业知识,我也终于没找到未来的路,只是,当时天真地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垂死病中惊坐起
进了编辑部,进了香港那家杂志社,又去了那家瑞士公司,我一度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然后,娘走了,我连夜赶回去,见到了最后一面。我拉着她的手说:“娘,我回来了。”她说:“回来了好。”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却并不是说完就走了,走之前,她连续呕血的样子,我忘不了,却又不敢去回想。娘走后,我才意识到,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我怎么可以忽略了一个这么爱我的人,然后,我决定要对大大好一点儿。大大咳嗽了,到上海来看病,没啥大事儿,但等娘上完百日坟后,他也走了,走得莫名其妙。他住院的时候,我去照顾他,大夫说:“恢复得还行,过阵子可以出院了。”我还记得那天我从医院去长途汽车站,是叔叔送我去的。车开出中医院的时候,我就哭了,冥冥中我感觉,好像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嗯,我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再从上海回家,就是去出殡,看着大大和娘埋在一起,看着家里娘种的花,然后听身边的人劝:“要坚强。”后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哭,被叔叔提溜到他家里去了,怕我出事儿。回到上海后,我决定放弃初恋,嗯,追不动了,我决定不纠缠人家了,我这样的人,哪儿懂什么是爱。后来的几年,我全国各地跑,还去欧洲和美国,貌似过得挺好。没人知道,如果不是饺子和猪头肉的牵挂,我可能也就出家了。那些年,我住在一户上海人家里,给那个孩子当家教,她喊我“小张哥哥”,我没少揍她,只因为她不“好好学习”。叔叔劝我和哥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两个人都在里面走的,不吉利。你们难道还带着老婆孩子进去住?没人住,房子空关着坏得快。”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句:“你在上海也要买房子,刚好凑个首付。”
站立宫门叫小番
我开始相亲,通过当时最火的婚恋网站世纪佳缘,几乎每两个星期见一个。那段时间,特别想有个家,对相亲对象唯一的要求是看得过去。好吧,显然不只是这么简单,更何况,我本身也不属于看得过去的那种。那时候我又矮又胖,连房奴都不是,嗯,如今除了最后这条,其他都一样。后来,却也就遇到了叶子,或许是眼瞎,她决定嫁给我。婚后前几年,我们俩都确认了,自己当时就是眼瞎才选了对方,如果不是碍着早早有了孩子,可能也就早散伙了。她很委屈:“你什么也做不好。”我也很委屈:“我对你还不够好?”总之,俩人就跟斗鸡一样,互相只要眼神一接触,毛就竖起来了。再后来,却也就慢慢缓和了,发现,日子其实也还可以过。她盘掉了凝聚自己多年心血的事业,全身心投入到照顾天天,而我的工作也渐入佳境,收入越来越好。她开始习惯了我的不修边幅、不出去应酬,喜欢在家跟孩子腻着;我也习惯了她的我行我素和强势,她坚信自己都是对的,什么错都是别人的。岳母一开始跟我关系不错,但随着我跟叶子关系的紧张到一定程度,她当然站队自己女儿,如今,我跟叶子缓和了,她一时半会儿却转不过弯儿来。有时候她习惯性对我吼,然后被叶子吼回去。嗯,原来我很烦她吼我,现在好多了,我知道她不敢吼脾气比她还大的叶子,也不希望她去吼天天,那么,吼我挺好。好吧,其实现在也不常吼了,一个星期一两次罢了。她的大嗓门,总让我想起郭德纲版的《叫小番》。我知道那故事是《四郎探母》,主题是“回家”。
不记得哪一年了,我跟叶子说:“如果哪一天我没了,你别给我买什么墓地,把我骨灰带回去,洒在大大和娘坟前就好了,这辈子,我也只欠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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