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年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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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白
一道消瘦的身影,在冬日的寒风凛冽中摇摇晃晃的;沉重的步子在地上擦出是“沙沙”的声音,配合着拐杖杵在地上的“咚咚”声,节奏在缓慢中略显急促。当那道身影走进时,我才看清楚她苍老的脸,满头银发虽然配着红黑两道毛线缠绕在一起,但是额前的几缕却偏偏要凌乱的在风中飞舞。她的眼眸混浊,从中看不出悲喜哀乐,干瘪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这是个陌生的老阿婆。她缓慢的走得离我更近后,似乎才发现我是人?她再仔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上抬的眉头似乎写满了不可思议,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尖锐中满带着苍老的嘶哑声。
“丽华在不?”她问,右手不停的拨动着一串十分老久的念珠。
丽华?我飞速的记忆里来回翻动这个名字,虽然我刚到这个地方工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大多数人的名字我还是能够记得住,不曾记得有个叫做丽华的人。
“不好意思,阿婆,我们乡上没一个叫丽华的人”。我认真的回答。
她再次仔细打量我了一番,心有不甘的继续问到:“丽华在哪里?我找她有事”。
我有些无奈,却又无所适从,突然想到也许可以找一位当地的老干部来帮帮忙。于是我拥吉姐叫了下来,拥吉姐一来,便熟络的跟那位老阿婆交谈起来。通过她们的聊天,我才明白,原来阿婆要找的是银花。我有些无语,找人连名字都不说清楚。
她说她们敬老院里有人丢了斧头,失主冤枉她,说是她偷的,她很不甘心,希望银花能够到敬老院去一趟,替她还一个清白。
“我念了大半辈子玛尼了,心中天天想着佛,平时更是注意自己的主持,怎么会干这么罪过的事情,况且被这样污蔑,这让我怎么清白的入土?”。她有些慌张的说着,似乎出了这么件事有损她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功德。
可是银花不在,她只得黯然的转身,混浊的双眼中充满了黯然。她颤巍巍的走出大门,随着一阵寒风吹过,背影便消失了。她的清白对她很重要,迟暮之年若是背上一个盗窃的罪过,岂不是白费了大半辈子念经向佛的诚念。
拥吉姐很理解她,打电话把老阿婆所讲的事情转告给了银花,银花的回话是等把县上的事情忙完就马上回来处理。
此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西 绕
西绕这个名字经常能听到同事提起,从未见过,也不了解,只是听说他是个酒鬼,便给我留下不是很好的印象。
见过他几回,没打过招呼,只是知道那个头发剃得几近是光头,皮肤黑得发亮,因为常年酗酒而发红,一口龅牙上沾满了牙垢,清鼻涕都快流过上唇,黄拉拉的眼屎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沾在眼角,让人一看就感觉邋遢恶心的老汉就是西绕。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经常坐在村里的大路边耍,偶尔也会因为酒醉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多吉哥以前在民政上专门管理敬老院,跟西绕打过交道,说他很烦,经常违反敬老院的规矩偷偷喝酒,有次还差点把他赶出了敬老院。所以多吉哥经常骂他,也劝他少喝酒。他害怕多吉哥,总是像个孩子般点头“哦呀!哦呀!”的答应。但是多吉哥很清楚,说多了也是枉子的。有时候多吉哥实在冒火,说是很想打他一顿,但却从来没有动过手,毕竟他一个孤寡老人家的。
第一次跟他说话是前年快要过年搞慰问的时候,我跟书记他们去给敬老院的老人们送棉被,当时一推开他的门,几个敬老院里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污垢沾满的桌子上放了一盘炒牛肉,原来几爷子聚在一起喝酒呢!书记很是气愤,扯起嗓子的骂,见几爷子低头认错才稍微缓解。送完棉被,我们在他们连声感谢中被送出敬老院大门。
“以后不要喝酒哦!”我忍不住跟西绕说。
他笑着点头。我知道,说了是没用的。
哑 巴
哑巴也住在敬老院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同事间也很少提起他。他比较勤快,喜欢种点蔬菜之类的。
我们在下班之后逛马路,偶尔会去敬老院看看,满院的蔬菜都是他种的。他种的大蒜特别好,乡长很是喜欢,便经常会去看看他种的大蒜。后来种大蒜成了乡里的产业发展标杆。
他很瘦,个头也小,头发卷卷的,很爱笑,因为是哑巴,所以我根本就搞不清他的比划,怕尴尬,我总是离他远远的,遇见也只是相互点头以示问候。
但是他却拿着念珠,我搞不懂他怎么念玛尼的,或许是在心里默念吧?
勾 勾
勾勾,也是敬老院里的,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觉得很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样的名字,不过仔细想来,其实就跟我们老家那边叫“狗狗”是一样的,只是在上户口录名字的时候用的字不一样而已。
他耳朵不太好,也不怎么能够说得清楚话,算是半聋半哑吧!个子很大,皮肤白得不像高原上的人。给派出所做过一段时间的伙食。
同事们都对他比较有好感,因为他勤快、和善。后来另外一个同事接手民政工作,平时关系要好,便经常听她提起 “勾勾”。在她的讲述中,感觉他是一个可爱的人,也包括其他其他那些敬老院里的老人,除了那个爱喝酒、邋遢的西绕。
“勾勾很勤快,也很听话”这是听到最多的描述,平时接触的印象也是如此。只是后来为什么没有给派出所做伙食了,这个就不大清楚了。后来,便很少再看到他。
直到去年年底乡里的敬老院废除,院里的老人都被转移到县里的敬老院,我便经常能在县城里看到他,他总是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
他也拿了一串念珠,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念玛尼的。
残留的光景
转眼又是夏天,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疼。
这天吃过晚饭,我们又去逛马路,西绕在村里的马路边坐着,手里夹着一只快要烧完的烟头,脚边放了一瓶白酒,酒已经去了一大半。看他酒醉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他又一次的喝醉了。夕阳照得他的脸格外的红。
他没有转移到县里的敬老院,因为他嫌那里不能自由的喝酒,村里有他的侄女,他住在了侄女家。
后来无意间听到村里有他的私娃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觉得好笑,他这么一个荒唐了一辈子的人,干出这么荒唐的事一点也不稀奇。
路过敬老院旁边的时候,专门进去看了看,那些往日里被整理得平整的地里,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据说以后这个地盘要留给村子修活动室。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陪管民政的同事去了几次县城里的敬老院,条件都挺不错的。每次去看那几位老人,敬老院里其他的老人总是投来羡慕的眼光,而我们乡的老人们则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管民政的同事悄悄告诉我,这些老人还要吃醋,上回有个老人病了,他送去一箱牛奶,其他的老人知道了,便好几天不理睬她。她说着却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好笑。
不安分
有天,勾勾在敬老院惹事了,因为敬老院选代表没有选上平时表现良好的他,而选了另外一个老汉,他不服气,三番两次的要找人家的麻烦。得到敬老院的通知,乡长很是生气,带着我们气冲冲地往敬老院奔去。
“看,这些就是他们平时藏着的酒,他们喝酒,这个责任我是不敢负的啊!”。
管理敬老院的大娘指着地上摆着的一堆酒,不停的告状。我看了下,有一提灌装的啤酒,其余的都是些劣质的桶装白酒。看见满地的酒,乡长更是火冒三丈。叫我去把这些酒都处理掉。
我正打算去把这些酒都倒掉,一位不认识的老汉拦住我,求我不要倒,保证他们不会喝多。我没犹豫,硬是给倒了。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勾勾不在敬老院里,请假出去了。乡长告诫我们乡的其他老人,一定要转告他,如果再有下次,就要把他赶出养老院。说完便带着我们匆匆离去。
回乡上的路上,乡长突然笑了,我也笑了。真是一群不安分的老人。
快到乡政府的时候,西绕坐在路边给我们挥手打招呼,看他的样子,恐怕又是喝醉了。乡长懒得理他,没有回招呼便把车“呼啦”的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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