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木生(已发光明日报)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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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草木生
石广田
石广田
东风吹拂,枯黄的冬麦醒过神儿来,在返青水的催促下,不几天就变得绿汪汪的。蛰伏在麦垄间的荠菜、水萝卜棵、面条棵、米米蒿……蜷缩了一个冬天,也趁着返青水伸展开来,长得油光发亮。
地头和路边空地上的野草,露出淡淡的黄绿色。它们醒得晚一些,除非冬天下了几场大雪,或是春雨来得及时,才能跟得上麦田间同伴的节奏。没有人的帮助,它们反倒很老成,深浅不一的颜色,描绘出一派“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空灵。
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下午一放学,就会被母亲差遣去挖野菜。我们挎着篮子,拎着铁铲,哼着歌谣,捎带着自制的风筝,像一群觅食的鸟儿飞进田野里。待风筝高高地冲上天空,我们就系好风筝线开始挖野菜,让风筝在头顶上兀自飘来荡去。“水萝卜棵,水萝卜棵,一棵打糊涂一碗多……”我们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仿佛只有这样耐心地召唤,野菜才能主动钻进我们的视线。
糊涂是家乡人对玉米粥的称呼,水萝卜棵是做咸糊涂的绝好搭配。吃了一冬天白菜、萝卜,咸糊涂显得很清爽,我们都非常喜欢。等太阳落下去,我们才收起风筝回家,鞋子和裤脚都被染成了墨绿色,沾满了泥土。篮子里野菜的多少并没有人在意,够第二天早晨做咸糊涂就行了,反正下午放学还可以去挖。挖野菜大概能持续一个月,在和煦的阳光下,野草很快就会抽薹,开出或白或紫的小花,不能再吃了。
野菜行将老去,茅草才从去年秋天枯黄的叶子下冒出新芽。有一种茅草芽被我们叫做“茅茅穗”,它们不是要长成修长的叶子,而是长成像秋天的芦花一样毛茸茸的白穗子。茅茅穗的绵软和甘甜,再次把我们引向荒地和田埂。弯腰低头仔细搜寻,一次又一次被茅草芽欺骗,茅茅穗才能塞满衣兜。
树木也排着队,一拨拨等着发芽开花。杏花、桃花、梨花、棠梨花……这些好看的花被我们折下来插到灌满水的空酒瓶里,白白红红地都能开上好几天,让屋子在整个春天都弥漫着温暖的气息。柳穗、榆钱、洋槐花就以吃为主了:焯熟凉拌,拌面蒸成蒸菜或窝头,一股股清新的味道,充实着肠胃,也清醒着头脑。
比起越冬的野草和树木,在春天新生的草木发芽要晚很多,可它们却能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田埂、路边有时候会长出一棵小杏树或小桃树,有时候会长出一棵凤仙花或向日葵,它们都被我们在名字前面加上一个“旅”字,好像真的长了腿脚自己跑过来的。旅生草木被我们小心地移到家里,只是没几棵能栽得活。
风越来越暖和,唤醒草木,草木再唤醒人,这个世界才算真正从冬天完全醒来。人到中年以后,每每在春风里行走在乡村,发现春天一年比一年来得迟:野草少了,会开花的树少了,人也少了。怪不得好多人感叹,这春脖子真短啊,还没来得及过春天呢,夏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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