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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愿望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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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考上大学,在家务农几年之后结婚生子,开始了漫长、艰辛的劳作。
  几年前,生活有所好转,我重拾文学梦,写了一些散文试着投稿。
  创作的过程,认识了资深编辑李老师,他一次性选登了我三篇短文。
  我性格古怪,孤僻,喜欢静坐独思,就算和李老师也不经常交流。
  一天,我收到李老师的一封邮件,大致内容是,他的老同行清源老师特意给他写了一封电子短信,信中,清源老师说,那本期刊里,作者为王晓玲的三篇短文写得最好,语言质朴、真挚、流畅。清源老师说,他不认识王晓玲,但这个作者很有潜力,要李老师用心加以指导。
  我很感动,也很受鼓舞,给李老师回信说,等有机会,我请清源老师吃顿饭吧。
  我们三个同在一个市区,两位老师在市里,我在乡村。好多天,我在心里谋算,该如何兑现我的承诺。最终,自卑心理占了上风,我怕给人家带去麻烦,再没提请吃饭的事情。
  两个月后,我收到李老师的一封邮件,说清源老师病世了。
  我的心一下子凹陷下去,空空的,不知所措。
  我写了一篇纪念文章,发给李老师。
  在一文学网站,我发现一篇纪念清源老师的文章,文中叙述,清源老师感觉身体不适,就医检查便是肝癌晚期。友人前去探望,他已卧床不起,身边只有一个护工。两居室的小屋,清冷,脏乱、尿骚味浓烈。清源老师走得特别凄凉。
  清源老师的家人呢?文中没有提起。
  我曾经以为,清源老师养尊处优,生活质量很高呢,要是早知道清源老师如此境况,我说什么也去拜访他了。
  这之后,一次同学聚会,身为记者的宋晓松说,初中教咱们英语的刘士荣老师去世了,才50多岁。听着听着,我心怦怦跳。
  原来,刘士荣老师就是夸我三篇短文写得好的清源老师。
  宋晓松说,刘士荣老师后来调离了中学,到县政府一个部门任职,后来辞职,到一家杂志社任编辑。他的妻子和人私奔了,他独自把儿子带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和女朋友到南方创业去了。
  刘士荣老师自从当了编辑,就使用清源这个笔名。
  初中的时候,我的英语还好,刘老师很喜欢我。有一次,课堂上,他一连提问我三次,我都没回答上来。昨晚,我看了大半夜的小说,昏昏欲睡的。我忽然气恼起来,认为刘老师故意出我洋相。我大声说,我不会,不要总提问我。
  从那以后,刘老师真的不再提问我了,同学也渐渐疏远了我。
  当时,刘老师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个子适中,23岁左右,喜欢穿桔白色风衣,尖头黑皮鞋。教单词的时候他总说,看我口型,看我口型。
  有几个男生不看他口型,在英语课上打闹,他气得脸通红,从讲台上下来,把他们一一拎到教室前面,还是那句话,看我口型。
  他喜欢吸烟。讲完课,就到教室外面吸一根烟。出去时,他在门口扫描一眼同学,轻轻带上门;进来时,他在门口扫描一眼同学,轻轻关上门。教音乐的女老师,每次来上课,总是用脚把门踢开,同学很反感。
  我主动给刘老师写了一封信,到办公室交给他,向他道歉。他打开信读着,我在办公桌旁边站着。看完信,他呵呵笑了,说,这就对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他这一笑,把我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我的脸通红通红的。
  刘老师上街的时候,喜欢戴着一副太阳镜。刘老师在学校住宿,每次上街,他总是向一位男生借自行车。这位男生的自行车,多处地方生了铁锈,车链子哗啦哗啦响,座包又硬又窄又破,看着都硌得慌。我几次想把自己的新自行车借给刘老师,总是不好意思对他说。刘老师上街回来,总是买回几本文学书籍。听说,他通着校长的面说,多少个寂寞的夜晚,扎进一本本书里,就像扎进一个个温暖的怀抱。校长看不惯他。
  一天,我把姐姐的一本文学书籍偷来,打算送给刘老师。我到了办公室,看到屋子空荡荡的,刘老师的座位也空着,脱口而出,屋里咋没人呢?话音刚落,屋角的一位老师说,这孩子咋这么不会说话呢?我定睛看了看那位老师一会儿,啥也没说,转身离开。转身的霎那,刘老师正好也进屋,我撞到他的肚子,他哎呀一声。那位老师又把我刚才说的“屋里咋没人”这句话学给刘老师听,批评我没礼貌。刘老师说,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的。我把书递给刘老师,刘老师眉毛上翘,好像打了一个问号。
  我没吱声,跑了。刘老师还我书的时候说,我是一个有天赋的小孩,叫我改改性格,不然怕性格害了我。
  不知何时,我对刘老师产生了暗恋。有时,我故意靠近他,问他问题;有时,我又故意躲避他。他好像对此没什么感觉。
  晚上放学回到家,我坐在家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长久地想着刘老师,直到天黑。
  我伤感。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开始写诗歌。我写到:想把自己交给你,却怕给你带去麻烦。自己顽强地生长,想带给你一座花园。你在我的前面,我永远也追不上,我只好攀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一次英语课,刘老师好像没备课,边看音标,边拼单词,边读课文,磕磕巴巴的。后来听说刘老师追求同学校的小杨老师,小杨老师拒绝了,他很痛苦。还听说,他发“ai”音,左脸一个什么挂钩就好掉,可能教不成英语了。
  反正,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他还在原校认真地教英语。
  以后,我和刘老师再没相见,也没通讯联系。
  一晃,好像翻了两个跟斗,从岁月的那一头就滚到了这一头,我眼角的鱼尾纹收藏了几十年的沧桑。
  命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我好想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它,可是,疼的却是自己。
  刘老师放飞了那么多的鸟儿,分散在祖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可是,有几只鸟儿,肯飞回来看看他?
  我自以为重情重义,可是,骨子里的孤傲,令我和刘老师失之交臂。
  我一遍遍回忆着刘老师夸奖我的那几句话,难道这是我怀念刘老师的路径吗?如果有一天,刘老师站在这条路径上,我会说,老师,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学生。
  你会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报出名字,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会记得我吗?
  记得的话,你会说,想起来了,挺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嘛,对吧?
  你会说出我写信向你道歉那件事吗?你会说出我送你书看那件事吗?
  我们不问彼此的境况,我们看对方一眼,就一目了然。
  然后,我们开始成人与成人之间的交流,你隐忍着孤独聊文学,我坚守着寂寞谈人生。
  后来,你指着深秋里的一棵树说,最后一片叶子要落了,你该回家了。
  一阵风袭来,叶子落了,你闪身不见了。
  我呆了一会儿,明白,这就是肉身寂灭,灵魂脱壳。我要往前走,遇到山,遇到水,遇到小虫子,我会拜托,请关照我的恩师,他在你们中间。
  如果天地有灵,我只愿刘老师重新死一次,耄耋之年,安详,温暖,幸福,驾鹤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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