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

    五月，是一个尴尬的季节，春深夏浅，就像二十几岁，是个尴尬的年纪，想要的做往往受到现实的限制。

    四月的最后几天，我去荆门见一位故友，还是2013年的时候，就期许会过去看他。火车到了荆门时，我站在月台上突然有些难过，现在已经2016年了。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2013年高考结束后，我在东莞，曾和一个女孩约定，等我回去了，要带她去市医院那条小街上的一家店，点上一道香干回锅肉，然后一人喝一瓶啤酒。朋友问我，后来呢，我说，再没联系了。

    在冬天里，期许春天里的一场相聚，然后春天到了，无法兑现，便期许在冬天得到弥补，四季轮回，一年又过去了。来来往往的时间流里，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但似乎并不能让人觉得。有关于痛觉，多半是后知后觉的，痛的前提必须是事情的发生在前。当下的事，便要当下做，否则就没有意义。换一个讲法，儿时我想要一辆遥控赛车，现实是70元的价格是当时我的家庭不能承受的，而现在能承受了，遥控赛车对我而言，早已失去拥有的必要。但是，当经济独立时，我一定会去买一辆700元的遥控赛车，不过再不会拿它当宝。

    前段时间，几个朋友外出实习，问起我想做什么，回答说编辑、老师非二者不可。大多苦笑，在电话这边，我多少能猜得出后面想给我说的话。社会与学校不一样，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能做什么，或者面对微薄的收入，我会有什么抉择。我也笑，但是他们一定猜不到我想说话，我不说话，因为说了也毫无意义。唯一的反驳，是我面临同样的境地时，如何的选择。是，我这个人太过于倔强，不到现实里碰几次璧，大概是无法得知此时他们面临的处境，即使我能想象，我的想象也只会是现实的几万分之一。从小便被灌输，倔强是件不好的事儿，但是凡是在某些领域取得非凡成就的，哪个又不是凭着那几份倔强死磕到底。

    最近我思考最多的问题，是自己的定位。在3000多人里，我打败99%的人来到湖工，我这么一个不平凡的人，为什么最后混得连那99%的人都不如。就是我这么一个不平凡的人，身边存在太多平凡的人，在他们中间却还要踮起脚才能被人注意到。存在这样的一个规律，你越是较劲，便越是输得彻底。反驳是无用的，想一想，你肯定也会觉得我是对的。反驳虽然是无力的，我还是得说一句，如同前面提到的倔强，有些东西不一条道走到黑，是看不到最后的模样，无论喜欢与否。

    上个星期六，我去湖工南门右边的那一片居民区走了一圈，这个想法有一些时间了，大概一个半年头。天天晚上听着窗外的铁道上火车来来往往，拉着长长的哨子，我对铁路有着特别的情愫，觉得这些年这些过来过去的火车里，总有一辆会在某一天带我去遥远的地方。我是个不甘等待的人，与其等到被它带走时看到它，我一定会提前过去瞧一瞧。是哪一列将会带我漂泊在陌生的城市，它是红是绿，还是白色的？我不知道，走过居民区，翻过锈迹斑斑贴着禁止翻越标志的铁栅栏，站在那些铁轨中间，在镜头里仔细打量着。铁轨的两头通向什么地方，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用得着知道么。我不知道会去哪一边，也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我以为是去的方向，有车来了，我以为来的方向，有车去了。

    发愣的时候，一约摸快六十岁的老妇人，骑着电动车撞断了截断铁路的公路旁站岗处的不锈钢防护栏。站岗的一老头儿出来，两人争论不休，我讨厌那个老女人，她丝毫没有老人该有的慈祥和善，在车上不下来，若不是老头儿拉着，估计得跑。一年轻的后生出来，好言劝慰，协商处理，她将车停在路中间，铁路和水泥公路的中间。回来护栏这里，摆开架势，好似儿时里，老屋门口一只面对竞争对手的公鸡，抖开脖颈上的鸡毛，随时准备和眼前的人厮杀。她满嘴的方言，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但是感受得到她的语气，盛气凌人。忽然就想起来一句话，心虚的人，往往提高自己的声音，企图以这种方式压倒眼前的对手。我常常对母亲说，和人少一些争吵，吃点亏不算什么。两边岗亭里的人慢慢都聚集过来，除去一个我从说话的方式上判断是“领导”的人外，剩下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坏的语气。我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收场的，缺乏语言沟通，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结局。他们吵着，我拍着周围的铁路，他们孰对孰错我丝毫兴趣都没有。

     回学校的路上，我买了一份瓦罐汤，莲藕排骨。卖汤的妇女，年纪不是很大，与我的母亲差不多。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拿起透明的一次性塑料碗，用手掌托着，从高温的瓦罐里盛出冒着热气的莲藕排骨。问她，不烫吗，这样？她笑着，满是乱纹且粗糙通红的手掌在我眼前打包，不烫，都练出来了。不烫，都练出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是烫。汤很香，葱花撒在汤表面，味道不是很好，这是回寝室吃后。虽然我的厨艺蹩脚，但是不失美食家的挑剔味蕾，原因出在那些葱花和佐料上。

     视觉上，看似完美，实质上是失败的，原因就是画蛇添足。

     画蛇添足，这种事，每个人都长干。喝完汤，我就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狗屁出版编辑和教师，眼前并重的东西多，偏偏只长了一双手，却又什么都想抓，自然手忙眼瞎。

     想起那些铁路，那么多条，总有一条会是离开和回来要走的。既然如此，我这么一个不平凡的人，就应该做些不平凡的事。                                           

                                                                                    5月10日凌晨 来往的火车声中于湖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