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有别

   

      也许是习惯，我很少关注报纸这种具有新闻时效性的文字刊物。

      从菲律宾回国，我们坐白天班机。天很蓝，阳光炽热，一点风也没有。司机最后一次为我们服务。开车很稳很慢。一切静止了一样。我知道，其实时间并不会为我停留。望着车窗外渐次消失的风景，两年多时光，恍然若梦。

       我们坐南航班机，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气息，踏上机舱便有了回归故乡的温润，就连报纸也是中文版的《华人商报》，虽是繁体字，感觉上比字母版的菲报亲切百倍。

      摊开报纸，我才发现有些繁体字并不认识，要靠联系上下文和观察字的轮廓判断。我以前看报囫囵吞枣，只翻自己有兴趣的版面粗瞥一遍。这次也许太闲，也许自己渐渐习惯了和文字打交道，关注起不曾在意过的细节来。报纸上印着哪一年第一次印刷，如今已经多少年历史，是居住菲律宾华人主办，主要为华商服务。看着这份年代久远的商报，心生敬意，还有感动。我想起了前不久去马尼拉湾旁边的Rizal Park 里面的Chinese   garden。Rizal Park是为了纪念抗日民族英雄Rizal，免费向公众开放。公园没有栅栏，两条主干道把公园分成三部分。中间是英雄纪念碑，一侧供人休憩的小树林。另一边是Chinese   garden。远远地就能望见花园大门上写着“天下为公”。 收费亭柱子上缠绕着金黄色的中国龙，姿态洒脱。花园里面最显眼的是一尊巨大的孔子像，在孔子像不远处有一条长廊，两边柱子上贴着黑色大理石，上面刻着《论语》中的句子，每句话用繁体中文，英文和菲律宾语解释在下方。最后署名“菲華青年企業家商會”。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中文，我的眼眶有些润润的，亲切，自豪还有心疼。一种文字能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需要多少辈人努力和坚持传播呢？那里我没有遇见一个和我一样的华人面孔，倒是许多当地人在里面小憩，不时有国际游客在我面前经过。我曾经接触到的菲律宾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孔子的。提到中国文明，他们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孔子。

       我收回思绪，目光落在菲律宾总统办公室发言人的一封声明上。主要内容是总统先生接受某某部长的辞呈，在明天的会议中总统将公开接受辞呈并解释此事。再下方是某部长律师函，大意是他没有接到某部长辞职的消息，部长本人并没有提出辞职……马克吐温笔下的《竞选州长》立刻跳入我的脑海。政治我看不懂，这份声明可真有趣，我仿佛看到他们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不是高高在上的总统和部长，而是两个闹别扭的孩子，在各自立场，各讲各话，亦不怕别人笑话。菲国人的直白总让我吃惊，就像机舱外的天空，湛蓝，明净，一眼见底。

      合上报纸，我匆匆写了几行字，开始打盹。空姐报告飞机已经到达广州上空，我睁开眼，望着机窗外，雾气环绕，太阳不见踪影，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许是天儿冷吧，我有些不习惯。下飞机时我叠好那份报纸打算带在身边，又觉得不合规矩，又轻轻放下。

     后来转机，翻了翻飞机上的报纸，处处商机，广告漫天，老百姓总过着幸福祥和的生活，领导总在奔忙中四处考察，我没有搜索到有趣的信息，心也静不下来。报纸上仿佛印着钞票，让我有些烦躁。我把没看完的报纸丢在一边，兀自睡去。

      朋友说，谁经手摸过的字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说出来的话，办的报纸，竟然这么大差异。我望着机舱外，烟雾弥漫，模糊不清……


（二）寻那份报纸



      整理抽屉物件，该收的该扔的，都查看一番，记忆也便打开，哪一年的电器发票，哪一年的水电收据，整整齐齐躺在那里，我总犹豫，到底还有用吗？拿起又放下，又翻翻别的。

      一个盒子里躺着一张十元纸币和一张作品发表纪念卡。儿子三年前作为市晚报小记者，在“小记者周刊”发表了什么作品。时间过去太久，我们当初订的报纸又经常被人取掉，根本没在意过。我怎么也没想到报上会出现自己人的名字。更觉得读书看报应该是有闲情有闲钱的人做的事儿。

     三年前，我经营的店铺生意亏本，想办法转让，他也在计划自己的出国事宜，孩子却不知情，依然和小伙伴们打成一片，嬉嬉闹闹。该离开了，孩子在同学的哭声里一步三回头。报纸的事儿，没有人看过，没有人提过，我们也完全不知。在我们快要回国度圣诞假的时候，孩子好朋友的妈妈偷偷告诉我，你家非儿还有十元钱稿费在我们家呢，我家小莫小心翼翼地把钱和纪念卡放在自己抽屉最底下，想你儿子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看看，口中念念有词的。有次他需要零钱我身上刚好没有，我逗他先用着，然后再给非儿补上，可他怎么也不同意，他说这钱对小非同学意义特殊，和别的钱不一样。他说，要等到两人见面才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小非，给小非一个惊喜！小男孩的心思也这样细腻，我非常感动，他们已经分别这么久了，同学对他的情意一点没变。甚至因为别离，越发想和他分享生活中的人和事。

     当小非从同学手中接到那十元钱和纪念卡的时候，开心之余有些茫然，他问我，老师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时候写文章发表的，当时怎么没有人告诉我？纪念卡上写着2012年1月21日发表。过去太久了，谁还记得呢？

     显然孩子更容易开心满足。小非已经顾不得去想报纸上具体选了他什么字。他拿着这十元钱对着太阳照了又照，仔细端详，想从它身上看出一点异样来。然后郑重地把钱递给我，妈妈，你好好收着我的钱，这真的是我赚的哦。说完蹦蹦跳跳拉着朋友的手窜出去好远，连背影都那么轻盈自豪。我握着手里这十元钱，好奇心使我有了寻找那份报纸的想法，留着纪念也好啊，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认真读报了。

     在外面几年，我早就忘了报纸。也忘记了盒子里躺着小非的心血见证。甚至小非也不记得自己还会写作这回事儿。现在重拾作文，几堂课也写不出像样的字来。当我看到这压箱底的钞票和纪念卡，眼前一亮，对小非的写作又充满了信心和期望。


      我想找到那份报纸，给孩子找回一份记忆，找回一份自信。那是一份2012年1月21日的晚报，如果你有，如果你看到，请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