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是无罪的

甲骨本来是作占卜用的，在中医里却叫做龙骨，变成了治疗精神与身体的一味中药。那药具有神秘的力量，携带着一组密码。——那种力量，是来自于先人最初的那一刻一画吗？
发现生活的秘密，生命的秘密，自然的秘密，这里面还有着神性、巫性、不可捉摸性。我的生活更喜欢沉迷文字，在文字的秘密里自娱自乐。

鬼文化让这个世界有了虚像，层次丰富，不单调。中国传统即为一魔幻现实之国度。

文学是需要灵魂的，“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斗筲之才，不足为论。
写散文的作者最好忘掉古诗词。散文是什么？是不失本色而在其中发挥才情的一种文体。
散文的诗意分为制造出来的诗意与作者活出来的诗意。
文字是有骨头的。有的文字涂脂抹粉，腻而香。

每个时代世纪都有每个时代世纪的艺术样式。
当今的艺术，为后世艺术史家所推崇的可代表时代特色的无疑是电影。电影的分量一如诗歌之于唐代，词之于宋代，曲之于元代的意义。电影导演与演员的地位也不亚于当时的诗人与词人。

黑暗文化体制模式一样。高俅陷害林冲与梁山泊陷害卢俊义、秦明的手段难分轩轾，一样的狠、黑。梁山宋江这一系统（江湖）与朝廷高俅这一系统——即黑社会文化与官场文化，在文化体制上遵循的是同一套规则。

拍马屁，放弃底线，出卖灵魂换取利益，还高调张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厚颜无耻奉行市侩哲学的人，有时竟然也以维护和谐、友谊、仁善的面目出现。“乡愿者，德之贼也。”而这种将自己排除于道德之外的道学家之流则为“贼之尤者”。

熬粥、步行、磨墨，几件事让我体会到了等待的快乐，生活的美好，它们更像一场爱情，细腻、漫长、充满期待和幻想，相比之下，高速公路、方便面就少了这样的古典情感。我所理解的文人生活总是落后的、古典的、缓慢的、自然的，而不是先进的、快捷键的、超现代的、社会化的。

苇岸引古希腊诗人卡利马科斯的话说：“一部大书是一大灾难！”又引《胡萝卜须》作者的话说：“一个用得好的词儿，比一部写得坏的书强。”然后他阐明了自己的主张，“就我个人来讲，我更倾向于散文文字的简约、准确、生动、智性，我崇尚以最少的文字，写最大的文章。”

“这是一个被剥夺了精神的时代，一个不需要品德、良心和理想的时代，一个人变得聪明而不是美好的时代。仿佛一夜之间，天下只剩下了金钱，对积累财富落伍的恐惧，对物质享受不尽的倾心，使生命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功能，一切追求仅止于肉体。”（苇岸）

苏东坡先生是我一生尊崇、高山仰止的精神榜样。他一生命运多舛，却能找到生命的真正所在，活得自信、大气、快乐，笔下绝少怨天尤人的文字。在密州、黄州、儋耳他都留下了光耀千古的文字。他不像刘禹锡那样，耿耿于怀长期处于紧张抗争状态，也不像柳宗元那样郁结于中自伤自怜。然而他也并不麻木，或者真正像道家那般随遇而安。我眼中的苏东坡更像一个孩子，一个真人，不滞于物，充满了对自然、民间的好奇心，每到一个新天地，他马上就能发现新鲜事物，并为之吸引，很快就融入其中，忘情于其中。

一个人从来没有拿自己开涮、自嘲过，却时时处处曝光、谣传、夸大别人的糗事，有的人是天性使然，有的人是心怀叵测，极不厚道。

“只有向后看才能理解生活，但要生活得好，则必须向前看。”（克尔凯郭尔）
“看穿生活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罗曼罗兰）作家的勇气就体现于斯。中国人也说过相同意思的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相比之下，缺少了点痴与憨的真性情，精明有余而勇气不足，如果以孔子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加以补救，庶几近乎罗氏之思想。

《雪国》的主角是风景，我更愿意把《雪国》的主角看做是风景。有许多的小说的主角都是风景。

当下的作家写的文字吵闹的居多，与电影一样陷入浮躁之中。像《云上的日子》《大河恋》《天堂天影院》之类的电影作品不多。而至于文学作品，《瓦尔登湖》当之无愧是第一安静的，巴勒斯、川端康成、东山魁夷、沈从文、苇岸的文字也安静。还有《千曲川风情》《一江流过水悠悠》（即电影《大河恋》原著）。好的文学作品都具备神定气闲的气质。无论东西方，例如上述作品，有的是美国的，有的是日本的，有的中国的。俄国作品也内涵着一种静气——大气加静气。相反，改开以来，中国具有静气的作品屈指可数。

有的作品启发人深思，是一道思考题。美国科马克麦卡锡的《路》就是这种气质的作品。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末日危途》《老无所依》都值得反复观看。《姐姐的守护者》《十分钟年华老去》《原罪》都属于思考题。《末日危途》写人性是如何消失的，坚守人性的路上充满了死亡的威胁和坎坷。《特别响非常近》呈现寻找的过程，在寻找中成长。钥匙，与孩子的父亲无关。

传统散文是美文，走的是非现实主义，抒情散文就像浪漫主义，小品文就像个人主义，新散文要走写实，重走小说走过的道路，走向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成就类似于小说的辉煌。社会变幻、现实活剧常令我瞠目结舌。不知楚老大的散文的“力”的意思是否就是鲁迅式的。

坚守真性情，是难，但也见勇气。所以，我很佩服杜甫、苏轼、黄仲侧等，在那样的场合下坚守，老杜已经自顾不暇还忧国忧民。许多前人写作的环境比我们苦，我们的心被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搅乱了，现在需要的是跳出来，隔岸观火，超越而非超脱 。我们活着和写字都是在寻找意义，无意义让人轻飘飘的慌。最害怕干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够混乱了，人得为自己立法，就像《百年孤独》里经历了一场遗忘症后的马孔多居民重新为事物命名，贴上标签。

我们这个社会的无良和鄙陋在于一直边缘化文化人，手中稍握有一点权力的人总是有意无意矮化、丑化、妖魔化文化人。

在这变幻莫测的时代里，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判断力，懵懂茫然，有时只有无言以对。

希望孩子们干净有出息地生活，在这个污浊的国家里保持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