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流行剃光头
2021-12-27经典散文
[db:简介]
晶晶剃了个光头。自我注释说,街边儿走,有个老头用目光勾引他,隔着好宽大一个街口。猪血蒙了心般蹦过去,按下直接被下了家伙,三块钱。以晶晶壮硕的身材加上壮硕身材供养的那方头颅来说,推个光头可能让他感觉凉快,闹得我可整三天吃不下去饭——瞅着不瞅着,都反胃。我的胃不算浅,吃块石头都能捂化喽的胃,在晶晶的光头面前碰了钉子,蔫蔫地败下来。也不能单纯埋怨我的胃心慈面软兼及瞧不得夏日里的油腻,晶晶的手串足以给我的胃做一个现实主义的开脱。别人盘那样色泽的橄榄核至少得经历三冬两夏不离身儿的揉搓,晶晶那个呢,二十天不到就上了浆,抽说话的空当,偶尔往脸上蹭一下子的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做到了。我不知道晶晶不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也逛菜市场,肉杠上那些卖肉的老板们是不是以同行的眼光瞟晶晶。我小侄女丫丫的暑假阅读选了《水浒传》,从门缝中瞧见我跟剃光头晶晶的合影以后,再也没问过我鲁提辖那个“辖”当什么讲,镇关西那个关是不是说的广安门外的关厢——直接就跳了过去。
高冉这次去广州或许不大顺当,用他自己的话说,着实破费了一番。虽然他强调了多次只是吃饭喝酒,楼堂馆所关得那么厉害,我想象不出日撒斗金是不是跟攘粪一样的攘法儿,莫不是声乐场所也往低碳绿色农家院一路走啦?
回北京之后的高冉有点憋屈,大约跟士大夫志不申的打蔫儿相仿。总蔫着不像个事儿,找人算了一卦,改了个名字,在高冉二字之间填了个“一”字变成高一冉,宣道一般的逮人就说。高一冉真的聪明与智慧,这一点他三岁的儿子足可以证明。当旁人问起天底下谁最聪明的时候,小家伙根本不用偷看他爸爸欲扬起来威胁利诱的黑手,直接就嚷是他爸爸,随声还奉送一些“仁慈”、“勇敢”、“小蜜蜂”之类的后缀,魏九千岁讳忠贤生前听到的谀辞到小家伙儿这儿得到了汇总。最近小家伙儿挺忙,跟着他妈回了衡水。据说是跟衡水当地的文化部门商谈建生祠的具体事宜。临走放下话儿,瞧在我跟她爸爸关系比较铁的基础上,他不在北京这段时间,假若没听到我又欺负他爸爸的负面新闻,生祠建起来,可以考虑给我留个地方享受从祀待遇。
从改名字这件事来看,我猜高冉小时候大约过得不忒幸福,最少在学校里不幸福。要不三十大几的人了,不会为一丁小事轻易给自己加了那一道杠儿——聪明的孩子小时候都淘,掏不掏坏一样不招老师待见,没官儿做再正常不过。
高冉变成高一冉之后,的的确确精神了几天。穿粉色衬衫,跳着脚儿走路,不避流言中午也敢陪我喝上一瓶啤酒。几天之后,弹回了原样儿。用晶晶的话解释,改名没用,形式主义。
我不这么看。
我觉着这名字改得有些小问题,首先呢,中国是个传统国家,虽说现在行文是从左至右书写,可,谁也说不好哪天改回去变成从右往左竖着写,那样的话,写连了高一冉难免不变成高再,“再”是啥?老样子——改名字之前啥样,一辈子都那个样子。我不好出主意让高一冉再找找算命大师把“一”字舍了从二至九二度遴选,且不说这牵扯家务问题高一冉妈妈——那位慈祥的不笑不说话的老阿姨同意不同意,仅就未来拆迁落实补偿政策跟拆迁办交涉这一档子事儿也可预见的要费些周折——比如高冉改叫高四冉了,拆迁办总得按程序要求前面的哥儿仨依次签字认可——法律来不得半点马虎,高一冉上哪儿再认仨亲哥哥呢?
一个星期前,高一冉给我打了电话,通知我他也剃了光头——就为这个事儿而甘愿打一个电话,这让我挺感动的。我观察剃了光头之后的高一冉精神状态出奇地好,这从两三天前酒桌上就能体味出来。我不知道始皇帝加冕时候那头发是咋处理的,中学历史书图片上对这个问题的交代也很模糊。就从高一冉凛然决绝地剃掉了他那一脑袋略卷的漂亮头发来看,他可能找到了顶着自己名字中那个一字冠的良好方法。当然他还对细节做了一番补述,比如他老婆给他理发,他儿子瞧着新鲜也要动手,下推子狠了些直接见了头皮。实际上我都没着耳朵听。骗谁呐,假若他儿子上手杵推子,见头皮?那小胳膊,那手劲,哼,头盖骨还差不多!!
昨天出门喝了点小酒,接到高一冉电话,聊了聊高温以及国内外的形势,医托,股票,还有早市上一路飙升的黄瓜价格。顶着一脑袋头发坐马路牙子上跟一个为了理想髡自己毫不吝惜的人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令我感到从所未有过的羞愧。晚上洗澡,瞧着镜子中自己,觉得我那一脑袋头发异常沉重——白发没生的我,居然生出了一丝哀怨的悔意,于是我决定尽快剃个秃子以赶上这个时代的步伐。
有了这想法以后,我当然要积极跟各方沟通。首先是我老婆。我从“贵人不顶重发”的哲学角度谈起,到全球变暖的气候问题,4S店又涨价,结婚照已经泛黄,我跟同桌的你根本借不出橡皮来,到最炫民族风什么样的身姿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头型最呀最开怀。一直特爱电视的我的老婆,忽然对抗战剧失去了兴趣,瞅我如同看一个怪物,半晌,恶狠狠地说:剃秃子,成,剃完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头发不长起来甭进门儿!
无情!无情到不可理喻!现在这世界多乱呢,诱惑到处有,婚变时时出。这,这婆娘居然为了几根儿头发弃我于大门外头而不顾,这,这不是明显往火坑里推我嘛!!
我小儿子倒是比较支持我的想法。正写作业的他,忽然窜出屋子,瞳孔冒血般的怂恿并欠着身子指给我小区理发室的具体位置。世界太安静了也不好,十五六的孩子,居然没瞧见过父母打架,动手儿更别奢望,唉~~,挺对不住孩子的!
夜里我辗转反侧。
剃头的地方呢,我想好了。就在半步桥我老去刮脸的那家小店,刀子,鐾刀皮子,老肥皂,热毛巾,毛刷子,可以放倒的铁椅子,干净的指甲,还有剃头师傅那脸忠厚的笑。这一脑袋头发,不使推子,直接上刀刮,愣青愣青,师傅一定觉着特过瘾,没差儿,过瘾!!
剃完头,直接南来顺,一盘儿酱羊蹄一瓶小二,喝着再想是不是去找个纹身店往锃光的头皮上纹点儿啥。骆驼兔子鳄鱼?不成,那是给人家做广告,城管指定不让上街。诶,来句歌词是个不错的主意,是罗大佑那样烂漫且伤感还是汪峰式的劲爆而又思想,不好选!从俗纹条龙虎啥的呢,地方小,一旦纹抽抽儿了,龙虎难免不会堆缩成蛇猫,也不成!得了,喝着酒慢慢想去,今儿都想好了,喝酒又该没事儿干了。喝酒而不想事儿,那喝哪门子酒呢??
对了,好长时间没跟兴文在一块儿了,这小子从意大利回来一直躲着不跟我联系。上回一起喝酒,那是,那是两个月之前了吧?天还没热透呢。这老小子,评论了几句他的白头发,嘿,端起酒杯,居然说我每次跟他的聚会就是为了奔着笑话他的那点儿开心去的。笑话你?你不就是比我多了那么二三四十根白头发嘛,按虚岁才比我大一岁半,调节一下气氛都不成,我至于嘛,我?
明儿一早儿遛完狗,早市上逛一圈,储备完物资,往回走就给兴文打电话。星期六,这家伙准定休息。约他喝酒,路上慢慢再说剃光头的事儿。说得动呢,他剃我也就跟着剃了。按事先谋划好的步儿下,剃完还是去喝酒。到时候,俩光头往自家屋子里那么一坐,略微还带着点酒气,女人,女人再不乐意,还不得乖乖陪着说话儿。闹妖?闹妖就拽着兴文多聊会子,兴文一走,头上光光矣,天下太平哉!
嗯,等推完光头,我也理直气壮地给晶晶和高一冉打电话,邀他俩上我们家包饺子,我就不说剃秃瓢儿的事儿,留着开门的时候,羞臊他们,哼!!
对,就这个主意。明天先找兴文,他要是推,咱跟着就推,不带含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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