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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春日散记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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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散记                                                                  
                                                                     文/张静
        在北方,春日苦短。真是这样的。你瞧,忽而的,暮春至,绿肥红瘦,枝叶婆娑,行走其中,连心意也会翠意盎然的。                                                                                                                     
                                                                                                               ------题记
                                                                     
                                                                        春茶飘香

        知道我想在这个春天里,写一篇和明前清茶有关的文字。友说,去千里之外的烟雨江南走走吧,那片茶园和山地的舞台上,一定可以看到很多采茶女,身穿蜡染的布衣,一双灵巧的双手,一双双清澈的眸子,一笼笼翠绿的清茶,散发着漫山遍野的清香......
       我信了。
       不过,我告诉他,何须舍近求远。从我的小城,只要驱车翻过绵延不绝的秦岭山,四个多小时即可抵达陕南一带,那里的紫阳,石泉,宁强,新乡等大山深处,也有一片片茶山和茶园,俗称陕西的小江南,这个时候,定然是一片茶香满园呢。
      春天来了,春茶也该像美丽的清纯少女一般走出深闺了吧。曾经很多次,在春天里,我都有过这样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在雨水和清明之间,去茶园看看。可惜,因了太多的繁冗,终究未能成行。去年得空和几个同事去了,拖家带口一行十二人,一路看尽山花朵朵,绿水悠悠,草色青青,可那一片翠生生绿莹莹的茶园始终未及,倒是先生从喧嚣的汉中市区一家家茶叶店里买回来一大堆的明前茶,喝了好几个月,也算聊以慰己。
       其实,一直以来我是不太染指茶的,总觉得那是属于男人的东西,说句让朋友见笑的话,静坐看茶比品茶的时候要多得多。每每陪先生买茶的时候,也要在茶庄里消磨半天,看玻璃杯里,一撮撮茶叶如何在清清的水中渐渐舒展开来,那一芽一叶,细细嫩嫩,真如春之精灵一般,在碧透的绿波中轻盈舞蹈,我一直看,一直看,任那一股子温热清冽的香气,一丝一缕地打开我的毛孔,直至获得满身的惬意和妥帖。
        当然,偶尔也学着很风雅的样子品上一两口,从最初的怯生生到后来的悠然自得,自然历经了一个过程。记得第一次品茶是久违多年的同学从遥远的新疆来了,几碟茶食,三五个话语相投的好友聚在一起,侃青葱岁月里难忘的过去和流年似水的现在,让一段闲适的时光在幽幽茶香里渐渐散去。尔后隔茶独对自己,很细心地消磨一盏茶的时光里,任笙歌间断,任文墨生香,或者装模作样侍弄一下茶中风月之事,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这种意境和清韵,要靠心情,大多时候,我也仅仅是在那一缕清冽散淡的茶香里,放松和释怀一日日的疲惫和劳顿。那一瞬,先是茶的种种味道渗进心底,而后便幽香得淋漓尽致起来。
       记忆里,父亲喜欢喝茶,下地前都会沏上一大壶的茶水放在厢房的木桌上晾着,也只是说解乏,那一大壶的茶水,在今天看来,真的没有什么讲究,每每到饮用之时,茶叶已是在水中浸泡了许久,茶色也几乎是棕褐色的了。我已不能清楚回忆起它是否还有甘甜之味,倒是那略带苦涩的感觉似乎还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即便是这样,那个时候,好像也不会有哪样的饮品能够比得上它来得解渴和解乏的了。
         后来,先生也喜欢喝茶。和父亲相比,先生对于茶的讲究自然很多,他懂得各式茶种的细致区别,比如采摘时节、冲泡茶具、茶艺功夫,甚至连泡茶用的水,也是有一番说法的。身边也有友人几个,喜欢于书房中台灯下,用尚作考究的茶具,冲泡出一杯香茶,或是沉思冥想,或是阅读写文,便是常事。兴致到时,还会焚上沉香一盘,再辅之以轻轻的,诸如丝弦、琵琶或是古琴的婉转与悠扬,其境虽不至入禅定,却也平静许多,听久了,犹若一颗心灵也被这清茶和音乐洗涤得明澈和清亮起来。
        在家里,先生泡好茶,我总乘其不备端起来,咕咚咕咚几下一饮而尽,先生不止一次笑话我,还文人呢,喝起茶来如饮牛一般。他数落完我后,忽而自己念念有词,该去买春茶了。
         嗯,斗鸡那家茶叶店,汉中的明前茶肯定到了,这两天就去吧。
        过了两天,先生果真自己买回来了。那春茶,定是先生心仪了很久的模样:碧绿新鲜,带一点油光,茶形扁直,尖端不弯曲,将茶叶装在玻璃器皿里,有一层厚厚的茶茸沾满了杯子壁上。我捏出一撮干茶叶,靠近鼻翼间,竟有几分清纯的香气。晚饭后,忍不住用玻璃杯泡上,不一会儿,一片片茶叶渐渐舒展开来,汤色碧绿清透,叶面新鲜翠绿,顺着嘴边抿一口,很清新,也很爽口。
         我本一俗人,茶韵茶情里存在的雅意和古风自然无从效仿,倒是很喜欢在春天里,闻一闻这一杯清茶里渗出的淡淡香气。那气息里,更多沁满的是温热湿润,香醇柔和,只须稍微将鼻子靠近茶杯一会儿,杯子里漫上来的湿润柔和的水汽,便可以将整个冬天里攀爬在人肢体和思绪里的僵硬和迟钝渐渐驱散,甚至连浑身的蜷缩的一经一脉也会在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中慢慢打开,长大嘴巴使劲吮吸几口,一定可以眉清目明,心境澄远。
         先生告诉我,春茶味道极为恬淡,须耐下性子,慢慢细品,如心浮气燥的,风风火火的,自然无法感受到春茶在唇舌之间的回甘。正如清朝的陆次在品龙井春茶后,颇具诗意的描述:“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觉得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宁齿颊之间,及至味也。”
      几回过后,我深深体会到了,还真是这样的。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当然了,更喜欢在闲品春茶的同时,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熏着朋友们隽永的墨香,或者什么也不做,只逶迤在一把椅子上,身旁放上一盏热腾腾的清茶,闭上眼睛,放下所有的羁绊,想象远离喧嚣的野外,有几处僻静的远山,一片盈盈的春草、一条潺潺的溪水,一片葱茏的茶园。山野深处那一泻千里此起彼伏的春光,都像一张水墨画卷徐徐走进我的视线里,那种感觉很空灵,很能怡情,更能静心,何乐而不为呢?
         记完这些,抬头看,我的窗外,春色渐浓,清明将至。我喜欢这个节气,也喜欢轻轻念那句很多人写在纸上用来自勉的“人生能有几清明”。念的次数多了,仿若这字里行间,有一股子清清淡淡的春茶气息,却让足以我领悟人生的简朴,纯净,抑或还有一份清宁和安然。

                                                                           一棵树

        这时节,几乎所有的草木都绿了,一棵棵、一丛丛在我身边枝繁叶茂起来。待阳光四起,若将疲惫的身体缩进这浅浅的绿影之中,一股子属于青草沁人心脾的香气会随着一丝一缕的风儿拂了人满身满眼,清新又妥帖的感觉。
        今日又落雨了,是不大不小的雨。站在窗前远望,偌大的校园被一片苍茫的雨雾罩得严严实实,很有几分江南烟雨濛濛的模样。将头伸出窗子外面往楼下看,路两边的樱花树,前几日还缀满了粉嘟嘟的花儿,此时在一阵风,一片雨的拍打下,几乎全要凋谢了。每隔几步,都有一堆堆的落花蜷缩在草丛和台阶下,铺满了一地的嫣红。
         我本一俗世女子,与众多人一样,自然欢喜在每一个季节里赏花之妖娆妩媚,花之姹紫嫣红,这残花满地的一幕,又怎会轻松自如的一笑而过呢?怅然叹息之下,只想用很深的目光和很细密的心思,注视它们,捕捉它们,留住它们在这个春天里最后的姿态。
        在雨中,我闻到了别样的香气。那是几株油松上散发出来的松香味道,随着飘纷的雨丝四下散开。这味道很独特,像上锅热好的植物油,有草本的清宁的香味。挡不住其诱惑,打着一把伞,来到松树下,伫立,凝望。在茂密的松针中,开着一指长的浅绿色花,高高低低层次不齐,绕着整个树身围城一圈宝塔的模样,可又像一尊尊菩萨,稳坐于莲中,安静得让人新生几分禅意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很用心地打量一棵很普通的油松树,那婆娑葱茏的枝头上,有去年未落尽的灰黑松果,干枯着,坚硬着,一瓣瓣裂开,似有人在用心雕刻一般。偶尔,还有几颗新长出来的松果,宛若幼小的菠萝,嫩生生的。这果子,大抵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绽开,然后像花一样,一点点凋谢的吧?
       原本油松的枝干是黝黑的,树皮粗糙而干涩,像极了一张皱巴巴的老人脸。这副模样,我通常会想起岁月沧桑几个字。不过,春雨中的油松树和平常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的。雨顺着它的枝干细细流淌,树干和枝叶都被滋润得湿润而油亮。我曾固执地认为,这植物属于大山,它需要山,山石。山里的温度,山里的雨,山里的阳光,山中的雾霭,都是它成长最适宜的温床。就像我曾看到最美的松,在华山,云为乳,石为母,很震撼的一幕。难怪有人赞叹,华山奇松不知土,这是真的。
        而此时,我眼前这些油松,身居平川,根扎泥土,无山,无石。那松散发的香,别一样的香,绝非花香那种脂粉气,闻久了,竟也醉人。且这香里,透着一种阳刚,该是男人的一种气,经久不散。
        雨依然在落,顺着这条绿树铺就的路一直往前走,两边的苗圃和草丛里,一张张白色的卡片吸引了我。几步上前,细细看,原是中医系的学生们给学子路上所有的植物都贴上了各自的标签。比如海棠、杜鹃,红枫,杜仲,紫薇、海桐、栾树,南天竹什么的。让我惊讶的是,这些树,我每天都从他们身边经过,发出的芽叶,开过的花朵,以及在一季又一季里铺就开来的那份绿肥红瘦,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不止一次看到,它们站成一树碧绿,一树清凉,甚至一树风情,妆点着这片美丽的校园,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些树的背后,竟然有那么多的药性,或者说,人的性情藏在其中。这真的是我始料未及的。比如这株白玉兰,祛风寒,通鼻窍;那几株南天竹,清热除湿,通经活络;旁边的紫薇,散瘀止血;草丛边一溜的海桐,其皮,味苦辛,性平,归肝、脾经;那两排高大的栾树,清肝明目,消肿……
        我一时怔住了。在这之前,孤陋寡闻的我只懂得,草木皆有情,不曾想,这草木的药性,也这般内敛和睿智。忽而想起许冬林曾经写过那篇《杜仲那么疼》,书里描写的是她在山中,遇见杜仲,如遇故人一般,继而滋生出那一串真性情的、带着温度和烟火的小字,柔软,细腻,如品一壶暖暖的下午茶,看着日头从花架子上缓缓掉下去。当时欢喜极了,一遍遍读,一遍遍回味,如我自己也遇见了,那个穿青衫布衣的济世男子一般呢。
        不知油松有什么药性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跨过小叶女贞,朝着草丛边上那一株油松寻去。草丛的最尽头,依然站立着一棵油松,依然有一张白色的卡片挂在树上,卡片被塑封着,一滴滴清透的雨,从高处的枝头滚落在卡片上,继而又滚落低处枝头上绿莹莹的叶面上。
         近身看,这张油松的卡片,几行很清秀的宋体小字。和其他树木不同的是,油松似乎全身上下都有药性的。你看,松花粉:味甘,性温。燥湿,收敛止血;松节:味苦,性温。祛风燥湿,活络止痛;松叶:味苦,性温。祛风活血.明目,安神,杀虫,止痒;松球:味苦,性温。祛风散寒,润肠通便。松花粉:味甘,性温。燥湿,收敛止血;松香:味苦、甘,性温。祛风燥湿,排脓拔毒,生肌止痛。
         多么神奇的油松!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断然无法置信的。不知这一枝一叶,一花一果里,有着怎样“性温”的东西在里面?是不是也像一个人,至少是中年人,被光阴打磨后,豁达、温和,清宁?若是,仅与一株植物而言,这种秉性,又何其难得!
         我再一次被怔住了,恍惚之中,竟莫名生出一份向往:来生,一定要站成一棵树,最好是一棵油松。

                                                                         又见谷雨

       小城的谷雨天,细雨濛濛。真应了“春涨一篙添水面。芳草鹅儿,绿满微风岸”的诗情画意。 这是我很喜欢的节气之一。雨声落,百谷生,一个散发着五谷香气的湿润名字,细细回味,不觉令人唇齿泛香。
       少不更事时,曾仰起头问爷爷,为何叫谷雨?大字不识几个爷爷竟然像教书先生一般,很文气地告诉我,娃呀,知道清明吧?我使劲点点头。他又接着说,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三月天,言雨生百谷,万物皆清新。
      哦,我是懂非懂地和了一声。
      很快,我也像在谷雨中疯长的草木一样,渐渐长大,渐渐懂事。我的身边,父亲、母亲和乡亲们一年到头两只手在地里不停歇地刨着,沟边的洼地、坡地收成完全靠老天爷的恩赐,旱了涝了都会颗粒无收。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将所有美好的希望和惦记,都铺排在更迭而来的一个个节气里。比如谷雨,他们即便一个大字都不识,却深深懂得,谷雨中,地里的庄稼、圈里的牛羊,包括村庄里所有的生命,都在雨水中苏醒,雨水中生长。上至卧榻不起的垂暮老妪、下至咿呀学语的三岁幼童,都会脱口而出“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的农谚。
      北方少雨,谷雨来时,小雨在下,小风在飘,乡亲们分外珍惜这一场场落在春天的雨。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几乎倾巢而出,南边的水田里,麦地里的杂草疯了似往上蹿,乡亲们自然不愿意这些草儿和庄稼争肥水,他们戴着斗笠,披着塑料布,蹲在地里,一丛一丛,一根一根拔掉。勤快的母亲在谷雨来临之前已将草儿收拾干净,乘着雨水充足,正在给长势弱的麦苗洒化肥。北坡下的梯田里,守寡的四婶儿,带着两个孩子种棉花,她先挖好一个个窝,孩子跟在后面撒种,还叮嘱孩子一个窝里,至少下三个棉种,待一垄完了,又折回去用塑料薄膜覆盖,汗水和雨水,顺着四婶的脸上滚落下来,她都顾不上擦。田埂上,这些影子杂沓着,挪动着,一步一滑。这一幕,很深很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总有一些酸楚的温暖和甜蜜一起涌上心头。
        我一直在想,大抵是从那个时候起,谷雨就在我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每一个谷雨来临时,自然也会和父亲、母亲一样,期盼着,春日里,多来几场雨,拂去乡亲们布满额头的清尘,拂去疙瘩土路上飞扬的尘土,让地里干旱缺水的谷物一日日湿润,一日日酥软......
     在乡亲们眼里,这谷雨的雨,是最懂人性的。你瞧,酥酥的,软软的春雨,如丝线,如针尖,如茸毛,孜孜不倦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落在河中,滴成一圈圈涟漪,搅动了一池的春水荡漾;落在泥土里,润酥了一垄垄的麦苗、一棵棵的果树、还有那一圃圃的种子和幼苗。在雨中,杏花、梨花、桃花次第凋谢,碧绿的叶子罩满了树身,还有黄豆大的、毛茸茸的果子爬满了枝头,大江南北,渐渐呈现出一片绿肥红瘦的清新世界。那里面,一定洞藏了乡亲们诸多朴素而美好的心意,它们从冬天里醒来,在这一场场谷雨之中,生发出葱茏婆娑的希望来。
         谷雨真像个勤快的小蜜蜂似的,从早到晚在田野上忙得不亦可乎。雨中的麦田,绿油油的,宛如一块翠色欲流的画布在天上流动。沟壑边的洼地里,野苜蓿,野草和野花,一簇簇,一片片,一层层,像赶赴一场场春末的盛会,绿得恣意放肆,绿得触目惊喜,那是一种怎样的绿哦?碧绿青绿黄绿,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一望无际地散开来。这些属于乡村最原始,最长久的生命底色,在如烟如雾的谷雨中,织就出翠生生、绿旺旺的“春帘”,一帘一帘罩住了瓦舍,丛林和农田,像极了一幅清新幽静的水墨画。可不是?谷雨来了,整片村子弥散在一片薄薄的雨雾之中。低矮的檐下,雨声细碎,燕子呢喃,绕着房前屋后参差不齐的树木渐渐蓬开葳蕤的芽叶,花儿,草儿,虫儿,争先恐后挤进村子里,连村头的涝池里,绿莹莹的浮萍茂密起来。
        谷雨天,最先忙起来的是父亲。他一头扎进后院的柴棚,从墙上取下整整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犁铧、耙子、撅头和锄头,先是细心地擦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然后舀上一勺清水,蹲在地上,在窄窄的磨石上一件件刃磨起来,磨得油光生亮。这些简陋粗粝的农具,在父亲手里一年年使唤着,天长日久,它们也像父亲身上一件衣物一样,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和依赖。是哦,谷雨时分,种棉,种豆,点瓜,哪一样能离不开这些农具?父亲娴熟而老练地用它们翻土、耙刨、锄草,下种,做得一丝不苟。这些乌溜圆的种子,撒落到土里,一同撒落的,该是一份谆谆的希望和等待。这份朴实的心意,种子怎会不懂呢?你瞧,它们一个个在春天里争着破土发芽,也定然在秋风里抢着挂果成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一定的。
       若干年后,我会在谷雨的时候,带着儿子回乡下。我牵着他的小手来到田野深处,告诉他,绿幽幽的、一望无际的是麦苗,黄灿灿的、蝶花飞舞的是油菜花。待到了父亲的菜园子,看着那些翠生生的幼苗,儿子的惊奇写满了脸。我一字一句教给他,韭菜、蒜苗、菠菜,那一旁掀开的塑料薄膜里,是父亲蔓下的辣椒和红薯苗,破了土,一株株在雨水里翠绿油亮。我会像当年父亲教我记着节气歌一样,教给他“麦子洗洗脸,一垄添一碗”;教给他“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教给他“谷雨种棉花,能长好疙瘩”的农谚出来,让他懂得,我的亲人们都在这片田野上,这一生,他们都会和节气相守到老,不离不弃。我亦如此。
        儿子曾经问我,谷雨过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我谆谆告诉他,山坡上桑葚紫得发黑了,熟透的草莓红得滴汁;带刺的酸枣树上,米粒似的小黄花缀满枝头;崖背上的皂角树上,一只布谷鸟声声唤,声声脆响;最开心的是山坡的向阳处,碧草如茵,树木葱茏,放了学的孩子们,追蝴蝶,抓蚱蜢,采青果,像散放在山坡上的小羔羊。还有沟边那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淌,宛如指间流动的光阴,流着流着,就流到夏至的门槛前。
         如今,又是一年谷雨天,父亲老了,弟弟成了几亩田园的新主人,翻地,播种,锄草,打药全是新式农具。父亲的锄头,犁铧,洋镐,在满身疮疤之后,都被束之高阁起来。可这地里的庄稼,一季一季,一茬一茬,依然沿着一个个节气清晰的脉络,顺理成章地将庄稼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延续下来,成为乡下人永恒的生活节拍。(字数6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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