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母亲说想把柿子树砍了。语气略显低沉，像有隐含。我阻拦，砍了干嘛？长着挺好的。她含糊说没用。我知道她在乎我的感受，大概不会真砍。 　　不清楚那棵柿子树何时栽下，起意缘于父亲还是母亲。它在院南小菜地北边，紧靠压水井和一口水缸，枝叶够到迎门墙上。为使枝叶伸展，用细绳朝四下抻开，有几根枝条坠砖块瓶子等物。树长得旺，个头不大，很能结。到秋天，挂满好多果子，好看。去年冬天回家，父亲提醒母亲摘柿子给我带上。现在看，不想母亲砍树，或与此有关。人非物是也好。 　　柿子树小，不必仰视，不会由它联想到岁月沧桑，反易想到年轻，由小长大的过程。若是大树，高，仰视，树叶落光，单挑些黄红柿子，默立不语，悦目赏心。 　　上月去济南红叶谷，途中见路边有柿子树，叹真能结。不愁温饱，人少起贪念。经过集市，同学爱人买了几个柿子，几个苹果，形容言语全是满足。好吃与否不管，个头颜色足令人简单开心。这时，秋无悲无凉，丰收满满。 　　衣食足自然形而上，想出去走走，听人说红叶谷好。同学老J说月底来吧，那时好看；更提议，头一天来吧，一个半小时路程，晚上住下，喝一杯。 　　如约而至。晚上无悬念吃了火锅。老J爱吃火锅，喝羊汤。以前来我这里头天晚上吃火锅，不耽误第二天早上喝羊汤。 　　火锅店在大学城附近，生意火，提前订座，去晚被人占了，胖女前台抱歉叫哥，待翻台及早安排。趁闲自盛了拌黄瓜和花生米，下酒标配。老J说带了一瓶白的，不够喝啤的；年龄大了，战斗力不行了。酒为引，主要为说话。果然，一瓶高度白的喝完又要了些啤酒，杂七杂八说了好些，他说自己孤独，回去路上还和我爱人说咱俩都有病。我说这话对。 　　提及父亲，我说去世了，肺癌。他沉默了下，没接话，我不好多说，其实心里想说。或许他早从其他同学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不想我伤心吧。我不敢担保酒后不落泪。这样也好，谈些轻松的，比如画画。 　　没想到老J会学画画。上学时候班里风迷书画，他当时只练字，硬笔毛笔都练过。我们前后座，有一次不小心用干硬的毛笔尖戳到他鼻子上，留了个坑。好在他鼻子大，不显，可他念念不忘，酒后向我爱人诉苦。 　　他在同学群里晒了自己的山水画作品。有人叫他J大山人。他许诺给我爱人画一幅，并强调不是给我的。我想等他画好了再说。他自己觉得现在有点可以了。人自信了没治。并且劝我学画，承诺把老师教画视频发给我，每月一期，引我上路。我暂时不想学，觉得这事需要机缘。心里不想的事做不好。自然，好不是唯一目的，过程也好。 　　第二天老J开车同去红叶谷。早餐吃了包子馄饨。她爱人老六说上班路经那家店常去。她姊妹六个，行六。乍听这个称呼没反应过来，真真是夫妻混成了哥们儿。老六人随和，胃口好，饭速快。老J每每拿吃饭打趣。老六不恼。对老六这个称呼很熟悉，同宿舍有老六，自己写过一篇小说，里面有老六原型。 　　景区人很多，回来堵车。原来适逢重阳节。老J感慨，非刻意，好。红叶也好。还有一棵棵柿子树，树叶没了，单剩柿子，那种好看不易形容，总之心动了。反而那山上红叶，画布般失真，未起心动，或许距离远。若能走进去，在其间穿行，感觉定会不同。美需要距离，也要适度。我提醒老J，如今画画了，审美倾向会影响眼前所见，异于不画画的。 　　路边石壁有刻字。老六感慨，草书好看。及至一亭，有楹联，字好，有功夫。顺便谈起书画创作，朱光潜的见解，社会时事，南怀瑾先生的书。谈浅谈深自有缘分。爱人和老六一起走，说些悄悄话，谈及孩子。感觉老J有变化，淡了。或许和画画有关。 　　出景区过了饭点。老J抱歉没让吃上饭。想来何事都要卡点，过了点没感觉了，不重要了。还有早迟。比如红叶谷之行，过十年二十年，再来重阳登高，感觉会异。 　　回程高速，几个下口临时封闭，上来容易下来难，不爽。反过来说，让人珍惜终于找到出口了。人生何尝不是。有上有下，有来有往，有生有死，一个个闭环。 　　晚间吃饭，听说单位对过一家饭店老板死了，才55。我见过那人，以前去他店里吃过饭，焖饼做得好。朋友自嘲，想想这酒真不该喝了。我说想开吧，到那边啥也没有。涮羊肉，白酒啤酒香烟，胡扯。昏昏然。 　　人是群居动物，惯入群，慎独。想起老J说的孤独，我提醒他，你们学画画的没有相关社团么，可以组织活动呀。他说离退休人多，弄不一块儿去。 　　前些天，发现微信上有老J的未接语音通话，想着他可能按错了，因为他不喜欢玩微信。结果他说，好几次想和我通电话，那次微信通话见我没接，怕打扰我。听后有点后悔，埋怨自己大意了。爱人说，他是不是有点抑郁呀？有可能，原来搞经营，歇了几年，财务自由，时间自由，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在家，孤独很正常。 　　自己呢，有没有抑郁过？或许有的，程度浅而已。 　　在小红书上看到一个女子得了抑郁，用视频的方式记录经历，题目有抑郁女孩不认输，抑郁女孩独白，抑郁症不发病，我比你更热爱生活，等等。最近割了双眼皮，谈及为什么要割，因自卑。同大多人一样，我说了鼓励的话，并推荐书目。她很感激。 　　花儿一样的年纪，没人会漠视早早毁掉。 　　最近读钱穆先生的书，谈中国文化，受到滋养，对人生，生命，生死有了更深了解，理解了父亲的一生遭历，以及母亲对于父亲的不忘。 　　前些日子回去，母亲摘了些柿子给我带上，并嘱咐和梨放一块熟得快。果然。尝了一个，好吃。这下，那棵柿子树更有保留下来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