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凳子

　离开那只常坐的木质小凳子好多年了，这只小凳子离开我，便没人会喜欢它，老家里没人理会它，平常没人拭去它表面的灰尘，没人会与它说一些温存的话，更没人来安抚它寂寥的心，就只能自己静静地蹲在老家老墙一角。没人注目的小凳子，尽显苍老之态，形态枯槁。 我的父亲作为一个老右派，下放农村后极少回家，偶尔回来的时候，记忆里父亲会做些木凳子及竹椅子。平常家里吃饭的桌子凳子都是父亲亲手所做，父亲做这些小活计时，我会在旁边打打下手，也就是递上父亲需要的小零件儿。父亲做的桌儿凳儿都是榫卯结构，没用过一支铁钉子。 桌儿凳儿在我儿时的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感觉就是些傻头傻脑的小东西。但桌儿凳儿虽出自一个娘胎，还是有点小区别的。小凳子有四条小腿，却没有靠背与扶手，而椅子必须有靠背扶手才能叫椅子，什么躺椅、皮椅、餐椅、办公椅等。事实上，只需要在小凳子上加个小靠背，凳子就可演变成为椅子。 我小时候坐的那只小木凳子是最受气的，我坐在它身上可不安分，总是扭来动去，摩来擦去。我屁股下的小凳子从没敢哼一声，感觉怪可怜的，我生气时还哐啷给它一脚，它从不敢仰视我总是傻头傻脑地呆坐着。时间的年轮沧桑而过，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对一只小木凳子无法释怀，留着抹不去的记忆。 到外面游玩，或者读一些史籍，有时我也会留意人们坐的凳子，如敦煌壁画上，就有人们坐在凳子上的各种图像，上面几个妇女形态各异，交叉着腿坐在方凳或长凳上，这些图像憨态可掬，生动地再现了南北朝时期凳子在仕宦贵族家庭中的使用情况。那时的坐具已具备了凳子的形状，但当时还没有凳子的称谓，人们还习惯称之为胡床。而在寺庙里，和尚用于坐禅的凳子，又称禅床。唐代以后，凳子才从床的品类中分离出来。论及凳子的起源，我们往往从魏汉时期的胡床说起。 凳子的种类很多，有方凳、条凳、圆凳、梅花凳等，按材料有竹凳、木凳、石凳、塑料凳，按用途型式有折叠凳、工字凳、马凳、画凳等。 一个小小的凳子，简单、自然，在榫卯结构的起承转合里，一定隐藏着一些国人的浪漫构想。一花一世界，一鸟一天堂。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几乎找不到一件孤立存在的事物，一切物质之间，一定存在着一些隐秘的勾连。一只小凳子，不单单是一个坐具，也是我们与世界联系的一个楔子一个接口。小凳子不同的零件，是宇宙本身一个庞大系统的一分子，它以最简单最自然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也是老子庄子的系统论，我们坐在一只小凳子上，尽管这不是一把龙椅，但也是坐在这世界的中央，天地与我并立，万物与我合而为一，我们都是宇宙的一分子。 我们老了，在一把竹躺椅上晒太阳品茗，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我们可以在舒心的躺椅上读书、闲聊、打盹、或者做梦。世界很大其实也很小，我们坐在一只小凳子上，家事国事，大事小事，时间旋转的转盘，也许可能就在这只小小的凳子上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