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人“老红军”
2021-12-28抒情散文梦随风万里
卖菜人“老红军”文/胡艳艳对于往事,你愿意回忆是好的。不愿意回忆,也是好的。毕竟生活总是会改变的,有时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说新冠病毒的蔓延,在2019年之前,谁也无法预料在这之后的两年,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了阻止病毒的传播,我们……
卖菜人“老红军”
文/胡艳艳
对于往事,你愿意回忆是好的。不愿意回忆,也是好的。毕竟生活总是会改变的,有时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说新冠病毒的蔓延,在2019年之前,谁也无法预料在这之后的两年,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了阻止病毒的传播,我们开始打疫苗,四月一日打了第一针,一个月后,五月2日我们去打第二针疫苗。
打完针,走出防疫站,太阳依然很晒。爱人想背对着太阳走,去中原超市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我和女儿想去温泉小区,我想去温泉看看有没有卖倒挂金钟盆花的,要是有就买一棵回家。不知女儿去温泉是想干啥。我们各自说着个人想去的地方,最终爱人拗不过我们,只好随我们去温泉。
到了温泉,并没有看见有卖花的,更别说有倒挂金钟了。爱人说今天是大集,那些卖花的、卖菜的都去集市上了,在那边卖完就回家了,就不到这边来了。
看不见卖花的我也就没提起买花的事。等看见了再说吧。我们去超市里买了几样东西,女儿想买信纸,孟家坟那个超市没有。出来我又去众信超市,买了两叠信纸出来,女儿在马路对面喊我。她说爸爸去买馒头了,她在这里等着我,想让我给她买个煎饼吃。天津老南楼的煎饼,女儿爱吃。我去店里给她买了一个,提着煎饼出来,沿着温泉大街往回走,看见卖菜“老红军”通着手坐在砖台上默默地看着眼前摆着的几堆菜发呆。我原没打算买菜,再说他的菜数量和品种都很少。整个菜摊就摆着那么几堆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土豆,两小捆大葱,半框西红柿,十几条黄瓜,两小袋又细又小的山芋,加起来也就十多斤,除此之外再没啥了。就是把整个菜摊的菜都买了也超不过一百元去。不知道这样的菜摊一天能赚多少钱呢?
二十多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的菜摊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家里还有地,卖的菜都是自家地里收的,像春天这个季节,他就卖地里刚刨出来的羊角葱、过冬的菠菜,新长出来的水萝卜,间或也有点小野菜卖卖。尤其那羊角葱,白嫩嫩的葱白,又粗又长,鲜嫩嫩的葱叶碧绿碧绿,像玉雕的翡翠大葱。他又比别人勤快讲究,总是将大葱按个头大小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用马莲草捆扎好,或者用自身的叶子在头顶挽成一个小揪。小捆的一元钱一把,大捆的二元一把。跟他买菜就是省事,你不用挑也不用选,他早就给你挑好选好了,你只需看好要哪捆交哪捆的钱就是了。至于价格嘛,可能比别人的稍稍贵那么一点点,因为这里面他又夹进了他的劳动,有时也未必贵,比起那些菜贩子的菜,他的菜卖的不贵。这样的菜你买回家是舒心的,杂叶和坏菜他都摘出去了,而且还都是天然的农家菜,比起大棚菜又好吃很多。我就爱买他的菜,他不还价,也不要高价。你看好就买,不买他也不上赶着卖给你。
从看见他卖菜,他就穿着那件灰色的中山装,带着老红军样式的灰蓝色帽子,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的老红军。我曾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问过他,问他是不是老红军?他说不是。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老红军,但我就认为他是老红军。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遇见他卖菜,我们就说去买“老红军”的菜。爱人会说他的菜比别人的贵,虽然这样说着,却也照样喜欢买“老红军”的菜。
到了夏天,他的菜的品种就更多了,他说家里老伴儿爱种菜,她种了菜他就给她卖,无论多少,多就多卖点,少就少卖点。院子里种的丝瓜、苦瓜、豆角熟了,老伴儿摘了放到他的三轮车上,他骑着三轮车到了市场,摆在那里很快就有人买走了。原来在挂甲庄道边卖菜的时候,有水泥台可以摆菜,他的菜总是摆的整整齐齐地,一小把一小把地都分扎好了,论把买,不管分量。
“老红军”是一个勤奋又沉默的老人,很少看见他和别的菜友聊天闲侃,有人来就招呼买菜,没人来就默默地整理他的菜。所以从他那里买回去的菜你不用担心会有坏的,或者加带着泥土的,他提前早就帮你摘好了。对菜的态度也代表着一个人对人生的态度。晚上收摊的时候,他总是比别人走的晚,眼看天黑了,别人都收摊走了,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他的菜,从不慌张,从不着急。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着急”这两个字。有天傍晚,天上乌云翻滚,眼看就要下雨了,他也没着急,慢慢悠悠地收拾好菜摊,一样一样地装在三轮车上,捆绑好,推着三轮车往家的方向走。问他为何不骑上,他说风太大,骑不动,推着得劲。问他回家有人做饭吗?他说老伴儿做好饭等着呢。看嘛,这蔫蔫的沉默小老头儿还是个幸福老头呢。难怪他不烦也不燥,除了卖菜就安心地待着。心里有老伴儿坐镇呢。
挂甲庄的菜市场下午才有人开始买菜,上午的时候这些卖菜人要么去集市,要么去温泉小区卖菜。我赶集的时候不多,没有在集市上看到过他,在温泉小区经常能看到他。买他的菜多了,渐渐地就熟悉了。成了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但除了买菜,再没有太深的交情。
后来我们去了广州十多年,暑假里偶尔回来一段时间,去市场买菜就总想看看他还卖不卖菜了。看见了,大家都高兴,为这么多年不见又见面而欣慰。看他还是那么硬硬朗朗地悠然地卖着菜而感到高兴。
前年的时候挂甲庄修马路,菜市场被取消了,我就再没看见过他了,去温泉卖菜也没再见过他,以为他岁数大了,不再卖菜了。今天又看见他,真是喜出望外。
我原没打算卖菜。从他的菜摊走过去了,女儿有点不忍心地说,我们买点他的菜吧。我说买什么呢?土豆那么小,看着也不好。女儿说,你看他的大葱多干净啊,捆的一捆一捆的,还是他多年的好习惯。
我走过去,问他大葱多少钱?他说一捆5元钱。定好了要买点他的啥菜的,虽然5元有点贵,我还是决定要了。在给他付钱的时候,他直盯盯地看着我拉开书包拉链,找出五元钱递给他。心里有点好笑,他干嘛要那么认真地看着我拿钱呢?是不是觉得他那把大葱卖的有点贵?自从去年冬天,不知为何大葱突然就变的很贵了,到今春大葱的价还是没有降下去。我将钱递到他手里,看着他那着钱很认真地装进他的钱包里,这宗买卖算完成了。我问他,好久看不见他了,都在什么地方卖菜?GJZ的菜市场被取缔了,他说再回不去了,那里完了。晒得黑红的脸膛有点忧郁。我又问他:“你家是不是小营的?听说你们村子改造全都住楼房了?”他的脸更忧郁了:“什么住楼房?我看来是回不去了。”我问他为啥呢?他说家里的房子都被拆了,说是给统一盖楼房,这么多年过去了,楼房也没盖好。那么偏僻的地方,盖了楼房卖给谁去呢?没人买,开发商就迟疑着不盖。我这个岁数,看来我是回不去了。回不去喽,回不去喽。他无限伤感地说了好几个“回不去喽。”眼睛的眼角屎渐渐地湿润起来。眼睛眯缝着,似乎看见了回去的路,但那不是通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的路,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也就是说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想再回到他原来的家里是不可能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下决心地问了他今年多大岁数了?他说七十五了。这不是个小岁数了,父亲像他这么大早就离开人世了。
问他家被拆了,现在住在哪里了?他说在外面租房子住。租的劳动局的破楼房,十分地不方便,每天卖菜回去,车子没处放,就只能放楼下。这么说着,又像自我安慰一样地说,不过,也没人要我的这些东西。这样的解嘲,我们同时笑了。
他说你们都没变样,你还是那样。你家那位刚在我这里买了西红柿,他也没变样。我说你也没变样,几乎连衣服也没变,他还是穿着二十多年前那件灰色的中山装,戴着灰蓝色的帽子,他的这身衣服保持了二十多年没有变,就因为他这身衣服,我们叫他“老红军”。叫了他二十多年,他一直也不知道。再看看我自己,我今天也正好穿着二十五年前爱人在上海给我买的那件齐腰的短牛仔服。这件衣服在当地没有第二个人穿,到目前就更只有我一个人穿了。因为它早已不再时髦了。但也不过时,牛仔就是牛仔,看不出新,也看不出旧。每件牛仔有每件牛仔的个性。穿这件牛仔的人就是艳艳。十几年前我离开这里去了广州,这件衣服没有带走,留在家里。十几年后我又回到这里,我的身材没有变,穿以前的衣服依然合身,就又在这个春天穿起了以前的老衣服,正巧又遇见了十几年不见的“老红军”,难怪他说我没有变,我说他没有变。我们都没有变,至少我们都还穿着二十多年前的衣服没有变。只是这个世界已经改变,我的头发也已变的不再那么漆黑油亮。他的家被拆了,土地不知还能不能种菜呢?是否也被开发商一并买走了呢?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我又想起另一位卖菜的老人,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天午后突降大雨,许多人都被雨淋了个措手不及。大雨变小,我打着雨伞去菜市场买菜。一个卖菜的老头儿穿着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冻得抖抖索索地,他眼前的茄子和西红柿上雨水流成了一条一条的小河。这是个露天的自然形成的菜市场,没有顶棚遮雨,遇到下雨,如果雨来的突然,卖菜人和菜就会被淋湿。我买他的茄子和西红柿,他向我借雨伞,说等第二天再来卖菜的时候就给我带来。我说我家距离这里不远,等我回家再给他送一把伞来。
我回到家,放下菜就又找出一把雨伞给他送去,怕他骑三轮车打雨伞不方便,又多带了一件雨衣给他。他非常感谢地一遍又一遍承诺,第二天一定给我把雨衣和雨伞送来。我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将雨伞和雨衣给我送来,我只希望他在这样的雨天能平安回家,不被雨淋病。但是,很多天过去了,我再没看见过他出现在菜市场上,他到底怎么了?我想,他绝不会因为一把伞和一件雨衣而放弃他在这个市场的卖菜生意吧?
世事难料,谁知道呢?“老红军”和他是同时代的卖菜人,不知他是否也和“老红军”一样期盼着能重回老家自己的平房大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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