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记NO.2----NO.3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49 编辑 <br /><br />上课记NO.2
黄夫子
我走向他，但我不看他，兵法上管这叫“声东击西”。 那时他们高一刚进校，一个班70多号人，黑压压的像涸辙里的小蝌蚪。 我认定他手里拿着东西。他的右手。 他没注意我悄声潜行。右手依然放在桌下，依然缩在袖子里。 我漫不经心，我突然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插袋的右手鹰爪般探出。 但是目光快过鹰爪的锋利。电光石火间，鹰爪变握拳，环抱胸前。 我改变主意了，我改变主意是因为看到真相，我改变主意是因为想到了两年前的一次监考。
我走向她，但我不看她，文法上管这叫“顾左右而言他”。 那时高二期末考试，一个考场30人，紧张兮兮的像大风中的雏燕。 我认定她手里拿着东西。她的左手。 她一直悄悄看我。左手依然缩在袖子里，依然放在桌下。 我想着学生胆子挺肥啊。我改变策略，长驱直入。 但目光还是快过心机的转动。我看见她的左手，手指扭曲。 她的这点小私心，竟然是她最后的小自尊了。 我们是彼此的一面镜子，照出对方。 哪怕你是一个男老师，或者是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 我希望在我的青春里，给你展现我的美丽，尽管它看起来那么笨拙和弱小。
我走过他。为掩饰尴尬，只能故意看着他的笔记本上的字。 他左手写出的字，简直就是神迹。一笔清修端正的楷书，几乎是全班最漂亮的字了。
我走过她。没什么可以苛责的。谁没有痛处，重要的是痛也要努力笑。 之后在校园里遇见她，我都会对她微笑。这是我能做的。
后来那男生语文一直都考得很好。 后来我当了262的班主任。 后来学校“五四”合唱比赛，每个班都参加。在比赛前，召集全班在舞蹈室合练。 第一遍，大家东张西望。第二遍开始前，我要求每个同学都看着我，面带微笑地唱歌。 是的，那男生没看我，他一直不自觉地往两边看，仿佛在寻找什么。 我知道，他在找属于自己的丢失了的自信。 我找他谈心。我告诉他，和别人讲话的时候，要盯着对方的眼睛。 用力地盯着，狠狠地盯着。 因为不只是你，其实，每一个人都心怀恐惧。 其实每个人都怕黑。 其实每个人都是胆小鬼。 你需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上课记NO.3
班长是一个江湖中人。 这是我这个被冠以高名，却活在底层的夫子给这学生的定义。一个人所谓的世界，只是他所能理解部分。我承认，我的世界狭窄而单调，孩子气且瞎浪漫。对于不理解的那部分，只能捕风捉影的猜测，并不怀好意。 越是复杂的人物越是难以下笔。决定写班长，这让我思量了好久却无法开头。你会想，一个学生有什么可复杂的呢，顶多就是青春期遇到牛角尖，针尖对麦芒，小小花火如何燎原。 世界的复杂性暗藏在哪？藏在人心。班长的性格代表着一部分的学生——青春期，少年心，善变而难以捉摸。这个时代的学生，生于90年代末，长于新千年后。自小生长在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和我们因闭塞贫乏而缓慢淳朴的80、90年代大相径庭。他们对外界物质的了解多过对内心的领悟。他们是幸运的，这时代给他们设定了一个得天独厚的舞台，他们又是不幸的，这时代已经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时代。 知识、传统、信仰对于现在学生没有太多约束力。比起知识他们更相信力量，比起传统他们更渴望权利，比起信仰他们更崇拜金钱。信仰物化，奋斗量化，成功面化，价值多元化，使得他们身上表现出复杂得让人惊讶的秉性:他们自卑又自负，小青年的幼稚中带有小市民的奸猾，向往社会的认同却又以自我为中心。加之边陲少数民族夜郎自大的民族自豪感，热衷暴力，大咧咧和小心眼，神抖抖和没原则，把愚鲁当豪放，将粗糙做不羁。 当然，他们也有优点。仗义和血性是我比较赞赏的。但致命的是他们没有正义感，没有是非观，有时候做事只凭心情和本能，这时候，师者的外衣显得多余。而血性则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气质。人活一口气。比起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奶油小男生，我更肯定这些血管里野马奔腾，狂风一样的“黑马”。 我跟学生说:“人要有气质，但不能让匪气流氓气无赖气主载你，不知悔改还沾沾自喜”。 第一次见面就对班长印象深刻。那时我只是高262班的任课教师，到高二才因原班主任陈老师休产假，才接任班主任工作的。开学第一课，照例是要认识一下班委，选定课代表。我问班长是谁，他应声而起——黝黑，魁梧。相由心生，充满侵略性身形下，不用说肯定是我们少数民族未被驯化的民族脾气——野性十足，桀骜粗粝。 我暗自心惊。若按照我文人的偏好，课代表要文静细心，班长要正气有力，但眼前这家伙未满十八看着已是一条梁山好汉了，真替娇小的陈老师捏两把汗。 他呼朋唤友应者云集，法不责众，让后来当班主任的我颇为头疼。据说他和他的小伙伴是学校一霸，还好，小事不断，但大事不犯，做事有风度也有分寸。我听到他们叫他阿德。不知是小名还是绰号，大概是因为他喜欢足球，喜欢号称战车的德国队。高二下学期评优秀班委，我没给他，为此他愤愤不平。他寻求别人的认同，这向上的内在力与“梦想”内涵殊途同归。 后来互加了QQ，时常在空间里看见他周末转战个夜场，各种酒水各种灯光各种嗨。他们不相信知识和理想，做事只凭欲望和性情，这样的成长，无法开阔与长远。自以为是，也就常常惹事。有一次听说他在外面惹了麻烦，我问他有无，他说已经解决了，我无以为对，嘱咐小心。 人在江湖，觥筹交错下藏着刀光剑影，若不能成为神话传说，至少应将自己打造成一把利器。人就像一块铁，我们自己将自己熔化，塑型，烧红，锻打，淬冷。一把剑，锋利归鞘，锋芒不灭。 他给我了启发，作为一个多疑慎微的书生，我明白了为人师也需要义气。有人的地方，有义气才叫江湖，没义气那就叫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