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作证

　　岁月作证
1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过去，蓦然回首，数不清的往事都被湮没在岁月的烟尘里。可老师带给我的记忆，却在不断翻新中延伸，如同山野间的那些蓓蕾，在无情的风雨里，一年一度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芬芳......
我有着怎样的童年？可以说没有离过你的眼睛，打我记事起，就觉得你在......但离开这个村不久，我们就如阴阳相隔，分别的这些年都没联系。我是谁？面对一茬茬莘莘学子，即使你还健在，恐怕一时也想不起当年的故事。如今怎样的描述，能让你想起我是当年的哪个学生？

对了，我就是那个不该失学而又去退学的人......说到这，你一定会想起，甚至有点惊奇地说：

“那可是一件令人痛心疾首的事......当然，我更想知道，曾有的预言，不知得到验证与否？”

“哦，老师一定是问我成才的事吧？”

“对呀，我要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因为它留在人的记忆深处......”

“老师的出言吐语，总是推心置腹，且那么引人入胜，让我流连。记得你还对我这样说过：‘人可以扭转乾坤创造奇迹，唯独不能强加民意，让天下人来敬重自己......’我至今依然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寓意到底在哪里？”

“忙于争名夺利的人，又有几个能记住这句话呢？说明我当初没有看走了眼……至于其它，在生存的路上你会渐渐明白......”

“受人之托，看似成了一种责任，却也显得来之不易。承蒙老师错爱，离别后的这些年，我从不敢怠慢，哪怕泪水模糊了脚下的路......”

“那你一定已变得德才兼备，成为世人心中的一座丰碑！”

“德才兼备不敢当，丰碑之说更是承受不起啊!”

“不要太过谦虚，你的为人，我能不知道？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伸出温暖之手......”

“身体倒是比从前强健了许多，可谈到收获，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师生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值得避讳的，实话实说就好。没有耀眼的光环，只能证明过去，不等于未来。纵观古今，只有变得成熟，才会有大的修为......”

“是呀，人在跌爬中长大，艰难苦恨里成熟。要不是自己疾病缠身，走投无路，我从来没有萌动过学医的念头......你也知道，中医学博大精深，根本没有穷尽的时日。在赏析百家争鸣的同时，也发现一条属于自己要走的路......到底能给患者带来多少生存的福音？我不敢去预测，而对自己的疾病，当其萌芽阶段就被根除，不像过去那样，在误治或失治中，变得泛滥成灾......在博览群书，遨游于医学领域的岁月里，真的是受益匪浅，比方清代医学家徐大椿对发热的论述：

“肺热者，热在皮膏，日西乃甚，洒淅喘咳；心热者，热在血脉，日中则甚，心烦掌热；脾热者，热在肌肉，遇夜尤甚，倦怠嗜卧;肝热者，热在筋膜，寅卯则甚，筋缓善怒；肾热者，热蒸在骨，夜半有甚，骨蒸如酥。”

“这真是经典！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同样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的收获......”

“可我开始并没有这样想，只为自己有个健康的体魄，把脚下的路走好。再有，在这段日子里，我开始写文章，也只是生活中的琐碎点滴......”

“那你把文稿发到哪个报刊或杂志社？”

“人微言轻的格局，就是到了无比文明的今天，根本看不到有任何的改变，给人的感觉同样是高处不胜寒......”

“到底是怎样的？”

“开始，我在搜狐的圈子里发文；后来在一位领导的提携下，2012年去了国际写家联盟；2014年，又被朋友推荐到中财论坛。说到这里，我着重介绍一下，这个论坛是全国唯一计酬的网站，公开透明；他们看重的是文稿质量，不是什么头衔；这里除了版主的点评，还有会员的赏析......我这个出身卑微的人，就是从那个巍峨的大山脚下出发，一步步慢慢地跻身于写手之列，有了被计酬的文字。我知道，这是论坛对我的鼓励，并非文章没有瑕疵......”

“世人总是瞧不起乡下人，觉得他们俗气，而你在嘲讽之中用那把古老的镢头，开垦一个硕果累累的金秋。我知道这点收获，你不会觉得胜人一筹，我看来，也绝非十年八年的功底......但可以这样说，我教书育人一辈子，如你一般绝处逢生、赢得尊重的，实在不多！看一个人，并非说的话有多好听，而是瞧他在低头做什么......”
...... 2
老师，你知道，一个拿不起书本费的理由，让我在十三岁的那年离开学校。在退学的那会，我从你无比惋惜的眼神里清楚地看到，老师实在是不想让我走。

你也许不知道，我走出校门的第二天，就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稚嫩的肩头，背负起用桃条编织的粪篓，爬山野间的那些羊肠小径，以为多挣几个工分，就有机会重新拿起书本。于是，六十斤的负重加到八十斤。腿肚子在酸痛中越来越细，行动起来更加一瘸一拐......

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的你，不知怎么就径直走上前，抚摸我的光头，仔细打量，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谁家的孩子？眼里充满忠厚无畏。这么特别的儿男，哪个敢说这不是一块成才的好料？”

后来我才懂，这不是说者无心。我活的多灾多难，当时如何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已经10岁了，连普通的行走都摇晃不稳......我望着黑瘦，且颧骨有点高耸而又显得格外慈祥的你，内心充满疑问，不知道何以初次见面，你就对我有那样的解读？

我身体不好，必须按时作息，根本无法在书本下什么苦功，想不到在期末考试我却拿第一。颁发奖状的那天，你在讲台上，大声地夸奖：

“俊章同学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没有吃到一口偏饭，你们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成绩呢？他的身体是那样差，这根本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缺少人定胜天的信念！”

鸦雀无声的那会儿，有个同学低声喃道：

“老师，我也想，可驴比骡子驮不行......背诵同一篇课文，他用不了一早晨，而我几天都难以背诵.....”

“诚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可如果心里没有一个高远的目标，哪来执着的动力呢？”

你的溢美之词，让同学们第一次投来惊羡的目光。那一刻，我也第一次看到希望，仿佛一个崭新的未来在招手，哪里想到路的前面，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呢！

疾病一场接着一场，最厉害的那次，蔓延了1460多个日日夜夜。浑身燥热，肢体发麻，耳朵“吱吱”鸣响，失去了知觉......睁开眼睛，就会拿过身边的书。想就是每天认识一个字，这辈子那该是一笔多大的数目啊！可是浑身是那样的瘫软，一个20岁的人了，怎么连拿一本书也力不从心......人说，涌动的泪水可以流尽心中的悲苦；倘若被压抑，郁而成热，化成熊熊大火燃烧的时候，那是何等难以言书！
3

按理，对老师如此鼓励与疼爱，即使没有什么东西致谢，也该常去校园探望。自己却从来没有这样过，见面，就该拿出成就，一个浑身散发着粪臭的人，还有这样的必要吗？说心里话，那段日子真怕碰到你！我已经成了这样，而你心中的那个儿男，一定是英雄出少年.......

所以，无论去办什么事，我宁愿多走几步，也不从校门口经过。但后来渐渐的，邻村上下因贫穷失学的人，不止我一个了......也渐渐清楚地看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的人，大都勤劳朴实，有一种悠然自得的心态。累了，顺势躺在草丛里，瞬息鼻声如雷，哪怕休息的时间短到十几分钟。我想过如果老师看到这一场景，又怎样想呢？或许会说：

“清贫自守不仅成了活法，更是一种生存的境界！”

果然如想。那天，我正在街心等待着伙伴们下地，扭头的那会，忽然看见老师端着半碗食盐从供销社走出来。无地自容的感觉，真像形容的那样想找个老鼠洞......你也正如我害怕的一样，没有径直回学校，一步步走过来，靠近我身边，比之前更语重心长：

“你心里有怎样的苦痛，我能不清楚？但千万不要气馁！上学只是一个形式，根本关乎不到人生的成败荣辱......水滴石穿，个人的努力决定着一切，做个听懂的孩子，好吗？”

点头的那会，也清楚地看到，你比记忆里的那个人，变得更加苍老。那年你还不满60岁。有心说：“老师也不要太过劳累，身体要紧......”继而一想，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呀！

想不到这次一见即成了永别。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老师，打听，有人说你被调走了；也有人告诉我，是你身体欠佳回家静养......到底是什么状况？我很想知道，却又不料获悉你独卧寒山的噩耗。

我也清楚，如今我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说什么你也难以听到。每当路过那个熟悉而陈旧的校门口，我却还是情不自禁扭过头，盼望再次看到你弯了腰背的身影。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如同所有人间的深情厚义，总有岁月作证。
如此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2017年4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