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属感

1 春节期间，和赛鹰一家吃饭。她说起她婆家的侄子，成绩还不错，看高中到哪里去读？可能会到M中去读。她女儿豆子脱口而出：“不要到我们学校来读。到我们学校来读，没有归属感。因为这里的老师不会捧你。”
　　也是，省会城市的名校老师，奇才怪才都见过，仅仅成绩好不算什么。可是M中的老师不一样，同样是她堂哥的儿子在M中读，因为成绩好，她伯父生了重病，班主任老师给伯父发短信，说他的孙子成绩考了全校前三，非常优秀。伯父非常开心。
　　鼓励一个优秀学生，对一个教师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责任。有时候还自认为是很人性化很有爱心的表现。可女儿的说法是“捧他“。是啊，如果他成绩不好呢？我们又会不会这样做？孩子成绩好，会因为自己是M中的骄傲，可是如果他成绩不好呢？
　　也许这种心态不只孩子们有，多年来一直都存在的。我记得自己读初中时，父亲便让我到区里的中学去读，因为他觉得他那时还是一个未曾转正的代课教师，他怕他那些势利的同事们会对我不利。依如今看来，区中学的老师应该更势利吧？只是，父亲当年的选择是对的，我遇到了平生最为敬重的班主任老师。
　　从这个角度来看，北漂的人们好像应该最没有归属感，可是也许他们在那里更有归属感。越广阔的地方越有机会，也最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看来，归属感是相对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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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很多人，一直都在寻找着归属感。可能作为女子，这个概念更明确。曾经以为是娘家的人，但是出嫁了。也许，娘家也并不能真正当你作她家的人，就像我的母亲，一直以来就那么明确地表示着，老弟才是老屋的主人。我其实一直也想去给祖父祖母烧香的，但似乎没有单独去的理由。这几年，父亲总是大年三十带领全家一起去烧纸钱，放鞭炮。我倒是觉得是跟着他们去打酱油的。不过，祖父母看着儿孙前来，他可能也不会一定地想着哪一个，只是会很高兴的吧。
　　按说，具有这样观念的母亲，应该是最有归属感的人，可她直到现在，也还没真正找到归属感。她一直以来就和父亲为站队而争论，其实，我的舅舅和姑姑们都是薄情的人，并不曾对我们家有多少帮助，相反，还处处觉得我们家对他们的贡献太少。但父母两人却乐此不疲地为此站队，争吵不休。如今外祖母去世，祖父母也早已不再，他们的争吵并没有为之减少。 母亲是一个执意的人，一心想找到自我。与共和国同年的她，也应该属于新时代的人。母亲曾经有过自己的一段感情，但被外祖母和大舅生生地遏制了。也曾经去当过村里的卫生员，是生产队里的着意培养的积极分子，但在村人的风言风语里回到家中，她曾经想出去打工，但因家里确实无法离开而罢休。她一直是很有底气的人，可在老年的时候，却被父亲占了上风，因为他终于转正了。不像我二姑，年轻时逆来顺受，到老终于掌握了财政大权，但我妈却没有财权，她也无法温顺地让父亲双手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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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母亲，自然而然地要说起外祖母，外祖母应该是有归属感的人，自从外祖父在三十六岁时去世，外祖母就开始作主。她为自己的婚姻作主，一生不再婚，即使是地位名声都很显赫的人，她为母亲的婚姻作主，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她全力培养大儿子，让他成为一名县级干部，直到八十岁还去帮他带孙子，当她生病之后，却把她送回老家，她任劳任怨地帮助小儿子，但小儿子死了妻子却无能再娶，悭吝古怪。她只有母亲这样一个女儿，却明确地表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只是临终，她终于没有守住自己的信仰，当她有些糊涂的时候，我的舅舅问她，我母亲该不该出钱养她，她傻傻地笑着，该，该。
　　其实母亲那时已经有钱了，她可能觉得养外婆是她的光荣责任，当然，父亲并不这么想。虽然父亲也终于出了钱。
　　母亲也常常怨怼自己没有读到多少书，因为外祖父的病，她早早地辍学在家。外祖母因为母亲照料了她，于是看出母亲是家里的一大帮手，便在母亲提出去上学的想法时，大声呵斥她。母亲七岁的时候，就被外祖母送去她哥哥家帮助带孩子。我想外祖母的心应该禁得住任何锤击。
　　外祖母第一次病危的时候，大舅和父亲一起去县医院拿药，大舅对医生说，毛泽东才活七十多岁，医生看了看他，然后问我父亲，这人是谁？我们一家都主张送外祖母到医院，但他们都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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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外祖母的人间衣禄还没有领受完，她终于在昏迷两天之后，完全清醒过来。但清醒过来后，她忘记了很多事，她的心里多了一些柔软。也许不能叫柔软，只能叫糊涂。她对他们的话惟命是从，他们说什么她都没有意见了。在她昏迷的时候，我的舅母们便开始在家里找她的钱，她们在墙缝里，谷子柜子里，装麦子的口袋里，一共找出来七万块。父亲说，就用这七万块给外祖母治病也就够了。但他们都不说话。然后大舅妈就开始安排，他们几个儿子每年出多少钱，我母亲每年出多少钱。我父亲听了很不高兴。因为以前的好事都没我们家的份，可出钱他们就想起我们了。从这以后，我父亲一直对我的舅舅们心存疥蒂，他站到了道德的高处，看不起我的舅舅们。因为我祖母的赡养，完全是由父亲一个人承担的，临到祖母去世，父亲去向二姑借钱，二姑先前说好了的，事到临头，却说没有钱。
　　过了五年，外祖母彻底地病倒了，他们去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医生说他无法下药了。我回去看她，她似乎还认得出我来，眼角泛着泪光。我三姨婆叫舅舅们把她放在一把凉躺椅上，蓝青色的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着。大舅母说，“如果是我们，还不敢这样做。”
　　外祖母去世的当晚，大舅守在家里，二舅在床上嘤嘤地哭，说外祖母去世了，他再没有依傍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大舅给二舅拿了一万块钱。
　　我母亲也急急忙忙地叫父亲打电话，让远在外地出差的弟弟马上赶回家来。父亲非常生气，母亲也很生气，说我的表弟都要连夜连晚坐飞机从西藏回来。大舅妈在那里说，她们家的子女什么时候回来，要送多少钱，问我们家要去哪些人。弟弟在出差完了之后才回来的，当然，他的礼钱是由母亲带去的。
　　外祖母死了，她终于也没能葬进这个宗族有名望的人墓地——花碑里。我也不知人死了是否有灵魂，外祖母是否已经安歇？男子的归属感是社会赋予他的，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女子的归属感是要自己才能找到，不仅仅是努力就能找到，很多时候还要靠运气。
　　外祖母的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枝繁叶茂，虬枝屈曲，树干有大块大块银色的树斑。我和我们的表哥表姐们常常爬上树去，外祖母会把我们吆喝下来。核桃树每年要结上万个核桃，偶尔，她会叫母亲带一点回来。她把它们全都分给了她的儿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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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鹰是我的同学，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梦见天上飞着一只老鹰，于是给她取了赛鹰的名字，对她寄予了主宰人生的全部希望。当然，她也不负所望，美丽，聪明，女孩子该有的美貌和才华她都有了。走到哪里，都能够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她的女儿遗传了她的所有优点，考上了名校，还做了欧洲一所著名大学的交换生。但她给女儿却定下了这样的目标。到她所在的城市工作，可以给她提供车房，如果到其他城市生活，那就这一切都免谈。在教育女儿的时候，她专门找了一个某大学的女教师，三十多岁了，未婚。女教师对女孩子说：“你看嘛，我从前有多么远大的理想，最终也不过现在这般样子。”
　 她像上课一样认真地给我讲她的计划安排，我一直没有说话，然后，她有些解嘲地对我说，蘖儿，你不知带女儿的辛苦。其实，我曾经一直为她骄傲，现在也为她的女儿骄傲，女儿开了一个微公号，我是她忠实的粉丝，她是个很有思想也很有情怀的女孩子。我问她，女儿的意见是什么呢？她说女儿也渐渐认可听从了她的观点，不过，她们搭成了一个协议，如果豆子考取了国外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她可以出国去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