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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杀年猪(散文)

2021-12-28叙事散文枫叶飘飘
几只盆盛着香菜,酸菜,木耳,野蘑菇,葱花,姜末,这些都是杀猪菜必备的佐料。我和母亲已经准备齐整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父亲依旧催促,在他的世界里,他要赶在帮衬的人到来之前,把该做的都做好。靠近院墙支着一口大铁锅,这是父亲从邻家大哥那里推回……

  几只盆盛着香菜,酸菜,木耳,野蘑菇,葱花,姜末,这些都是杀猪菜必备的佐料。我和母亲已经准备齐整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父亲依旧催促,在他的世界里,他要赶在帮衬的人到来之前,把该做的都做好。   靠近院墙支着一口大铁锅,这是父亲从邻家大哥那里推回来的。一只喷壶 ,两只塑料桶子,几把菜刀,几把羹匙,都摆在篱笆墙上,父亲不想被人说他拖沓,杀猪接血的大铝盆,就一只,因为是两头猪,父亲唯恐不够用。吩咐母亲去借。母亲不去,这辈子她最不喜欢张嘴求人。被逼得没法子,母亲硬着头皮去五舅舅家借来了一只大泥盆,现在这种泥盆在当地很少烧制的,所以,五舅妈极其宝贝它,再三叮嘱母亲仔细用,轻拿轻放。母亲的一张脸就像被搧了一巴掌 ,热乎乎的,既然借了,又不好不带走。回来的时候,母亲的不悦,没有逃过父亲的眼睛。 父亲说,等着,我下个集口就去买两只大铝盆,俺又不是没有钱。母亲戳在阳光下用石舀捣蒜,从我记事起,这个石舀就在我家被重用着,直到我成为人妻孩子的母亲,它涛声依旧活在母亲的掌心。   三点的时候,母亲手脚轻轻的穿戴整齐下了地,没有惊扰熟睡中的我们。只用厨房里那盏小灯,她早早把三个锅灶的火点着,两头猪,母亲晚上坐在炕上细算了一下,猪皮要吃,不卖。用开水烫掉毛,剔扒干净,再加上冲洗猪肠子,需要六锅沸腾的热水。   父亲劈的柴禾码在西面厦子里堆积得像座小山。母亲要一点一点抱进屋,现将淘洗好的大米焖好。   弟媳妇不吃红小豆焖的饭,母亲就在电饭锅蒸了一锅白饭。杀猪是喜庆的日子,母亲的心惶惶地。猪,从十几斤那么点,硬是让母亲千瓢水万瓢糠喂养成几百斤的肥猪。在母亲眼里,它们是朋友,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伙伴儿。   母亲到大街转了几圈,回来时嘴里念叨着,唉!这两头傻猪,什么都不知道。还起来要吃的,你说,养了这么久能没有感情吗?   早饭桌子上,父亲说,晌午吃饭不能晚了,你俩都垫吧垫吧,一会子来人抓猪,手脚麻利些。咱不要落在他们后边吃饭,丢人。父亲吃了一勺米饭 ,撂了筷子继续往三口大锅灶底添柴禾。火苗在这宁静的清晨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霞光里,大铁锅内沸腾的开水袅着白色的雾气。   母亲趁父亲忙碌,拾掇了桌子,不吃了。给我们的老亲戚拨打了几次邀请电话,唯恐对方不来。   杀猪菜炖的好赖直接影响吃客的胃口,母亲说,叫你五舅妈炒菜,她在屯子里是个比较受欢迎的厨娘。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必请她出马,烹煎炸熘炒煮蒸,那菜到她手里一过滤就别有风味。在邻家若有十桌以上的酒席,五舅妈去掌勺是要收红包呢。一场子酒席最少八十元,多则二三百。   几天前母亲朝五舅妈吱声了,她答应的倒爽快,自家人不必计较很多,五舅妈家收山,摘梨,卖仓子里的苞米,离不了我父母相帮一把。这掌勺的事儿,小菜一碟。   八点不到,杀猪的屠夫来了。俺们张姓家族的人,管我父亲叫大爷,管我叫大姑。我在娘家同族中辈份大着呢。   “抓猪的人还没来?”侄子闷声问,父亲往炕上放了两盒玉溪烟,那是我弟自城里带回来的好烟,父亲舍不得抽,搁了六个月留到杀猪这一日招待老亲旧邻。   “嘿嘿,快了,都通知了,估摸着马上到位。”父亲搓了搓被冻麻的手   “刀准备几把?两头猪没有硬头劳力不行,俺哥家杀猪那天,你小舅子抓猪时差点被猪咬了,满圈追着你小舅子咬。绳子结实吗?还有接血的大铝盆别放热炕头,被热气熏熟了灌的血肠不好吃。”侄子磨叽了两遍,父亲应承着。这档儿,人陆续来了,阳光也慵懒地折射进堂屋,进来的人,哈一口气手心:艾玛,真冷。搁哪屠戮猪?大秤备好了?上秤过一下秤,有个数。主要是母亲给我家喂的猪,我知道多少斤,论斤给父母钱。粮食是吃他们的,又是母亲一手养大的。毛猪当时在市场十元呢。老人不接这钱,做儿女的于心不忍。   拢共八个劳力,父亲先跳进猪圈,“唠唠唠”唤了几声,两头猪有些醒悟了,往常主人在喂它们吃食了,这阵子,屯子里东家杀猪叫,西家杀猪叫,猪也明白时日无多。这一刀是宿命,摆脱不了。   几个人把猪按倒,五花大绑后,伸一根扁担过来,大家喊号子:一二,一二,三呐。   抬到大秤上,过了秤,一头三百六,黄毛猪。母亲在灶间继续烧火,我舅舅端一盆猪血进来,母亲问:多少斤?   我舅舅说:没想到,长这么大,才不到八个月。四月份留的猪崽子,三百六!   妈就乐了,很自豪地说:俺以为秤不上恁多,比你家那头大!一窝的猪崽子。   黑毛猪秤了三百八,母亲屋里一趟,院外一趟。人到齐了,五舅妈扎着蓝色白花小围裙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几只凳子来了。   我和母亲急忙迎出去,处得久了,了解她的秉性,喜欢挑理,就谨慎了对她。母亲也提醒过我,同五舅妈说话掌握分寸。   日头鹅蛋黄似的,挂在半空。屠戮猪的场面很热闹,几个男人浇开水的,用刮刀刮毛的,沸水泼在上面,蒸腾的气息将寒冷的冬天劈出一块春的生机。   剔下来的猪头,猪蹄,父亲在院子墙角按了一口破锅,猪头猪蹄放进去,爆开的水再烫一遍,这活五舅和六舅做的细致。   不待母亲差咐,他俩分别坐一小板凳上剃毛。   这阵儿,侄子已经把猪开膛破肚,因是两头猪,原来杀过猪的我爱人也握着刀劈剥另一头猪。   侄子扯着公鸭嗓吆喝:大伙抓紧啊!十一点半开饭。手头都麻溜些,谁偷懒,俺大爷中午不给酒喝。   都嘻嘻哈哈的笑,邻居嫂子来耍,问及猪秤了多少斤?母亲与她攀谈起来,年猪越大,对女人也是脸上有光。母亲乐颠颠的,四月的猪崽子,腊月初秤这么多斤,能不自豪?   五舅妈蹲下身用铁钩子捅了一下锅底火,“青儿,来,咱炖酸菜!”   母亲舍得给客人吃,切的全是瘦肉炒菜。五舅妈低声说:姐,你搁点五花肉炒菜多好,谁家像你这样大手大脚的?瘦肉留着给孩子们吃呗?”   母亲说:“别介,一年到头难得大家凑合一堆喝酒吃肉,肥肉哪个也不稀罕吃呢。可劲造!”   酸菜炖猪肉,酸瓜子炖骨头,这两样是东北这旮旯最有名的杀猪菜。母亲家杀猪,断少不了酸菜和酸瓜子炖肉。木耳,野蘑菇,需要放在后面炒。   杀猪菜还有一个久负盛名,灌血肠。   老亲旧邻,城里来的,统统叫板儿要血肠吃。   父母顶喜欢任伯伯的灌血肠手艺,他先在钵子里飞几枚笨鸡蛋,搅匀。然后,剁碎的葱姜香菜随着味素花椒大料一起倒入血盆内,进行十几分钟的滋润,浸泡,让调味品融合到血里,再灌血。   通常是翻弄干净的猪肠子,两头系上细绳,扎结实了,灌进血。烀猪肉的大铁锅不撤掉,直接在肉汤中煮血肠。   煮血肠时,柴禾火适中,不能太旺,也不可过弱。旺火唯恐血肠破皮 ,弱火,血肠不容易熟,时间久了,煮熟的血肠不好吃,不嫩。   烀好的肉和骨头盛了满满一大泥盆,香味早就搁不住的春色一样,满屋子满院落都是。   呼吸一口是肉的香!   十点钟光景,父亲在大连住的叔辈弟弟,我大叔开着豪华宝马来了,拎着好几箱高档酒。   进了屋,瞅着盆里刚捞出的骨头肉 使劲咽了下口水:艾玛!真香!   母亲好客,立即撕扒了一大盘子瘦肉,端来一碗蒜酱油,“兄弟,来,先垫吧点!自己家别见外。”   大叔也不客气 挽了下袖子:“嘿嘿!嫂子,那俺就撒野造了!”   大连人不管什么规矩方圆的,拿起筷子夹着大块瘦肉蘸酱猛吃。   三张圆桌,齐刷刷的围满人。大人孩子都落座了,大侄子一边切血肠,一边说:各就各位啊!酒,肉,血肠管够吃!”   一时间,十个热菜,两个凉拌菜,端来。五颜六色的菜肴,酒也上了。都忍不住抡起筷子,一开始互相谦让几句,不会子,就听的杯盘交错,嘴巴咀嚼声声。间夹着蹦出来的几个饱嗝,偶尔还有敞了怀撑着了,爆出来的不雅的响屁。没有人注意这些环节,一张张脸均埋在满桌的杀猪菜中。   吃着吃着,有几分饱了。就出来划拳行酒令的,女人的唠嗑,孩子下地走动一圈坐回炕上接着吃。   亲戚邻居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才发现有一个人没吃。   她门里一趟,门外一趟。心空荡荡的,她是惦记着还未回来的儿子媳妇,望着屯子里那条通往城市的土路,心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   “姐,吃饭吧,俺外甥下班不就回来了?再不吃血肠瘦肉凉了。”五舅妈催促母亲。   母亲环顾下堂屋内吃的意兴阑珊的人,总觉得不是滋味。   那血肠刚出锅的好吃,儿子回来晚就不好吃了。外甥单位不给假,带回去的杀猪菜不新鲜……   本该欢欢喜喜吃杀猪菜的日子,母亲被一些情愫纠缠着,架不住五舅妈磨叽,坐下来,扒拉了几口米饭,牙齿不好,囫囵半片吃了几块瘦肉,就撂下碗筷。   炕上的酒桌,男人们酒兴正浓。女人与孩子肚子饱,眼珠子不饱,去外面溜达一下,回来继续对付血肠和瘦肉。   太阳有点偏西了,这杀猪宴才散席。   母亲早拾掇了一包包的杀猪菜和肉,叫亲戚朋友们拎回去,老人孩子晚上吃。回头看看泥盆里被剔的干净的骨头,几根血肠焉头耷脑地躺在锅盖上,菜盆里也是清汤寡水了,母亲叹了口气。弟和媳妇开车回来了,母亲一脸欢喜地迎了出去。   在里屋炕头掩着几样杀猪菜,一大块瘦肉。母亲谨慎地端来,给弟和弟媳妇吃。想着母亲忙碌了一小天,最后的一份心思总算尘埃落定。   这个下午出奇的暖。   两头猪过秤时,母亲让我们选择,爱人说要那头小一点的,一家三口,过了正月门,各奔东西寻求生计。吃不了那么多肉,可不杀猪在屯子里乡亲们面前掉价。一到腊月,有人请爱人吃猪肉,不能吃了他们的,换不上。就辛苦母亲喂养一头,杀了,请几个实在亲戚凑合热闹。不在那一口肉,主要是感情的交流。   就着母亲家的案板,斧子,刀。把排骨剁成一包一包盛着,肘子肉切割为一块块也码在塑料袋里。老屋养着一台冰柜,肥肉和肘子肉一分为二一半装冰柜里,一半由爱人骑摩托车驮回楼冻冰箱内。   这一天从凌晨三点就起来忙活到黄昏时分,母亲连炕沿也没挨上。   打点好返城的行头,我们就离开母亲家。   母亲和父亲站在大街上,目送了很远很远。   母亲准备了很多日子的爱在这一天阳光似的,分享给她生命中每一个常驻的人后,她也松了口气。   事实上,更深的岁月里,杀年猪不仅仅是一个形式,更是乡村女人们体现自身存在价值的平台。   对故乡的深情,无疑是有父亲母亲的地方。落实到细节就是常回家看看,在杀年猪那一天,和平素不交集的亲朋好友将感情斟满酒杯,一饮而尽,醉酒后,吐露一片思恋的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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