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蝙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33 编辑 <br /><br />　　 女孩 蝙蝠

　　那个女孩骗了我，在我迎着风，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鸟的时候。她溜走了，带走了我的手机。当我睁开眼睛，只看见摩肩接踵的人流熙熙攘攘，女孩杳无影踪。我茫然地立在人海中，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样子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女孩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从她的指引，像一只鸟那样飞翔呢？
　　因为那只蝙蝠吗？三哥知不知道因为蝙蝠，我对他生了嫌隙之心呢？
　　那一夜，刚刚入睡的我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扰，忽然地醒来。窗外，下了两天的雨依然在下，风也在刮。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着阳台上的铁盆叮咚作响。跌落的雨珠继续飞溅着，混合着，连成了线，又顺着屋檐哗哗地落到地上去了。一种细碎地声音掺杂着挤进来，混合在雨水声和风声里。仔细地辨别，那个声音正从房间的屋顶传过来。我知道，鸟，又来了。
　　还未来及再去想，沉闷地撞击声已轰然而至，我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跌落的影子在半空急速地跃起，然后开始在空中飞旋。扑棱棱地翅膀声和着黑色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低伏着飞，越来越快，接着那个影子开始接二连三地撞到墙壁或是门框，响动越来越大。我开始紧张，因为，有几次它俯冲着飞过了，几乎就要撞进我的眼帘里，跌到我的脑袋上了。我只好把头蒙到被子里去了。
　　我可以确定那个黑影是一只蝙蝠，因为，蝙蝠总是来，从架在楼外面墙壁上空调机的软管里钻进来。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中秋时节，我坐在电脑桌前，随意地看网页，不知何时感觉一种异常的不舒服，那种不舒服来自身后，就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窥视着我。很快，那种感觉蔓延到全身，竟有一丝惊悚了。仿佛是一个对峙的瞬间，接着，一个细碎的声音在墙角响起，我飞快地回头，几乎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冲过来，掠过我的眼眉，飞过去了。我开始惊叫，躲闪。那个黑色的影子仿佛瞎子一样在房间里跌跌撞撞地飞。也许，我们都把对方吓坏了。
　　三哥说那个黑色的影子是蝙蝠，我固执地说：是鸟！
　　后来，鸟就常来了，不止在卧室出现，有时候刚打开房门，就撞见黑色的影子在房间里飞旋。最近的一次，是在今年的夏天。晚饭刚刚端上桌，炒青菜，脆生生的黄瓜和两条鱼，三哥斟了一杯酒，我正要和三哥说鱼的眼睛。空调里就传来异样的响动，还没有来及看过去，黑色的身影已经俯冲着落下来，又急速地跃起来，接着开始在空中盘旋着飞。
　　我说：鸟，又来了。三哥说：讨厌的蝙蝠。
　　这个落着雨的晚上，蝙蝠再度来了。我缩在被子里，打算就此睡过去。却听见门开了，三哥进来了。三哥举着一根金属的棍子袭击空中飞翔的蝙蝠。三哥的棍子和蝙蝠的影子一起在半空里追逐，蝙蝠撞到墙上去了，又撞到半垂的窗帘上，却总是飞不到门外去。愤怒的三哥加大了力度追击那只蝙蝠，他的棍子击打到墙壁上，也碰到门框上。我从被子里伸出头，大声地骂三哥：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打它呢？它不过是走错了路，进来躲躲雨罢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它，你真讨厌！
　　我的声音落下来的瞬间，蝙蝠低飞的身体和三哥的棍子猛烈地撞在一起，蝙蝠落到地上了。我骂着三哥是个讨厌的人，再度把头狠狠地埋到被子里。
　　三哥用卫生纸抓着蝙蝠放到外面去的时候，我想起那些来过的蝙蝠们，总是和我遇见在这个房间里，让我陷进混乱的境地里。只是我已渐渐习惯了这样不期而至的遇见，不再惊惧慌乱了。为什么三哥不这样想呢。我说鸟的时候，三哥总是提醒我是蝙蝠。那么，在黑暗中，谁看得更清楚呢？是我，三哥，还是蝙蝠？
　　蝙蝠暂时的不见了。那场雨落过之后，一场更大的雪覆盖了这个城市，人们说：在鲁南，这样的雪有些年头不曾见过了。西北下了更大的雪，母亲在电话里说：冬麦需要这样的雪，明年将有一个好收成了。只是，母亲怎么会突然想到冬麦呢？母亲种过麦子吗？我不知道。我也是今年才认清了麦子和高粱。
　　至于那个失踪的女孩，我是怎么遇见她的，为什么我要像鸟那样飞呢？其实，就是一场梦而已。雪继续落下来的夜里，我在梦里遇见了那个女孩。梦里，我要去一座城，正在穿过连绵的戈壁，忽然就看见一片海水涌过来。接着，蔚蓝的天也漫过来。那一刻，那么辽阔，那么美！我在陶醉中，渴望自己融进这样的景致中。这样想着，一回头，一个女孩正在不远处看过来。于是，我喊她，请她帮我用手机照一张像，要把戈壁，大海和蓝天还有我一起装进去。
　　那个女孩接过手机，退到远处，她开始指引我奔跑，跳跃，然后她说：你要想象自己是一只鸟，要像鸟那样飞起来，才会看见辽阔和真正的美。于是，我就像鸟那样飞了。
　　……
　　那个女孩是蝙蝠吗？雪再无影踪的某个黄昏，我开始这样想了。那时，昏暗的马路上，一辆从香港街出来的三轮车载着摞起来的货物，轻快地向南行驶。那些货物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在刚刚降临的暗色里熠熠生辉。那是一袋袋用金色和银色的纸手工叠成的元宝。这样的元宝是另一个世界的钱。它们从批发市场出来，接着在另一个小店被人陆陆续续地买走，然后，在路边或是某处的田野被焚烧。
　　那一刻，它们在提醒人们某些日子的到来，提醒时间的流逝和季节的更替。它们让我知道，每条路都有结局，早已在那里。也如生活，也如梦，也如那团火。那团火，就在紧临铁道的桥那里。一阵风卷过去，一些燃烧的灰烬随风飘到桥洞那里了，一些食物一些酒水在慢慢地蒸发掉。人走远了，火苗依然在飘摇，仿佛一只手在那里挥舞。
　　转弯了，再也不用回头张望那团火了。那团火苗如鲜活的手，它会熄灭吧。就像那只蝙蝠，其实在他处，无需知晓生死。女孩还会来吗？我不知道。但是，鸟会来的。
　　至于，今夜，谁在窗外睡？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