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石榴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0 编辑 <br /><br />　　 只说石榴树
　　原本，石榴树要到江北的乡下去。它会落户到一处有着松软泥土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块菜地，间隔种着些许蔬菜，比如辣椒，萝卜或者豌豆，几株香菜含蓄地躲在角落里。三两棵果树傲然立在菜地上，一根不长的绳子打成结，拴在两棵树身上，几件清爽的衣衫晾在绳子上。
　　在我的想象里，石榴树要种在靠近院墙的地方。这样，经过一个秋冬的生长，也许它的枝干就会越过一人高的墙头，看到墙那端成片的麦田和稻谷了。当然，还有远处的水塘和高耸的楼群。至于那些总是掠过的鸟儿们，石榴树当然可以自如地望见它们在天地间飞来飞去的样子了。
　　“春天的时候，它会迎风绽开第一朵自由的，艳丽的花。然后，它会越来越茁壮。”我是这样希望的。可是，三哥在电话里抱歉地说：已到江北。走的匆忙，忘了带上石榴了。电话那头的三哥站在院子里，原本石榴树也要在那里了。
　　对于这株石榴树，三哥是颇有微词的。去年夏天的一个雨后，我从一个老农的三轮车上，花了十八块或者是二十八块钱买回了正在开放的石榴树。三哥下班来带它回家，对于栽在盆景里的细弱，单薄的石榴树不屑一顾。三哥断言：一株长在花盆和温室的树是不可能结出果实的。
　　秋天的时候，家住西沙河畔的小同事带我去看狗妈妈无花和它的狗儿子无能以及刚满月的六只狗宝宝。已经长大的无能跑来跑去，好奇地拨弄着正在蹒跚着走动的狗兄弟们。一只黄色的狗狗脱离了聚成团的其它五只狗宝宝，逶迤地挪动到墙边，再悄然躲在墙角，身子掩在一块砖头的后面。它不时探出脑袋，看看晃动的人影。当然，它也躲闪开我一直凝视的眼神，将身体低伏到紧贴着的砖面上，缩成了团。
　　我想起我的孩子是极热爱动物的，尤其是那种孤独弱小，看似丑陋卑微的生灵。恍惚里总看见曾经守候他回家的那些流浪猫们。如果他在身边，定会要一只狗狗，最好就是这只躲藏起来的黄色的狗。
　　我要这只狗！三哥不同意。三哥说狗原本可以相依着一起生长，自由地奔跑在河畔。而我要把它禁锢在这套房子里，它会失足。比如没有封闭的阳台，足以钻过去狗的身躯。比如卫生间敞开的下水道，足以溺毙一只未成年的狗。再比如没有人在家的整个白天，狗的饮食还有它的寂寞孤单，或者还有害怕。总之，就我现在的情形而言，养狗是对一条命的残忍！
　　怎么会？怎么不会？比如那株石榴树，三哥示意过去的方桌一角，石榴树已经凋零成干枯的枝桠了。不过是深秋，冬还没有来，石榴树却已了无生机。那么，我曾经拥有过的石榴树呢？如今，它们去了哪里？
　　千禧年之后的那个冬天是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那种冷仿佛钻进了骨髓里。允许我掠过一些磨难，今天，只说石榴树吧。那个冬天，我病了。一病就是整个冬天。无休无止的咳嗽陪伴着我。很多人看到我后，总是担忧地说：怎么还在咳啊！看病吃药终是没有效果，后来咳嗽时竟需要捂着腰，否则身体里有些地方竟会扯着痛。咳嗽还带来了许多难言之隐，一度竟想，或是随父亲去了才是好事。
　　春天悄然走近，一天下班回家，无精打采的走进院落。看见我的邻居们又在忙着砌院墙焊铁门。远处狗儿的叫声舒展，轻快。对于这群几度失去家园，又下岗失业的人，这是第几次搬家？又是第几次的重新开始？颓废的我是懒得去想的。而一天一天，我们共同居住的院子大了，整洁了，又砌了新墙，忽一天我发现门前又有了花园，竟已有了小草的嫩绿星星点点，什么时候，他们把别处的草坪也搬到了院中。再一个日子，邻居们甚至移回了我们曾经栽在前一个家园里的杏树，桃树。
　　我想；我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了。于是，开始收拾搬家时乱塞在角落里的枝枝叶叶，可惜的是，那些曾经枝叶繁茂的花，没有给我一抹浅浅地绿意。感伤涌上心头，看来不管是何种生命都是脆弱的。这样的思绪里，继续忙碌，忽然沙发背后的一枝嫩绿探出来，跃入眼帘。定睛看去，竟然是一株刚刚绽开的植物的枝桠。惊喜地挪开沙发，那是一盆石榴树上唯一一根点缀着绿色的细小碎密叶子的枝干，它独自生长着，努力地伸出墙角，告诉我它的存在。而这盆石榴是端午节的时候，父亲带给我的。几个月后，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春天的时候，父亲的爱和牵挂随着石榴重新回来，温暖了我。
　　很多年后的冬天，三哥和我凝视着石榴树枯萎的枝桠时，我说：等待春天吧，春天，石榴树会复活。我这样相信着。
　　现在这个秋天，我站在阳台上，四周都是植物的影子。我的石榴树安静地坐在阳台的门口处，原本是种植盆景的花盆实在是狭小的很，石榴怎么能够长大呢。而在这只有一株植物的房间里，石榴树想必是孤单的。它可以看见紧邻阳台的北边，高大的梧桐树越过了四层楼的顶端。春天，我在阳台上仰视它硕大的花蕊。秋天，俯瞰操场上它粗壮的树干。听孩子们欢笑，看老人缓缓行走。
　　也许，风总要带来一些气息，石榴会知道依着墙角开着红的花，紫的花。也会看见沿着屋檐，攀着楼体蔓延的藤蔓吧，挂着无拘无束长出来的瓜。当然，还有从家院中肆无忌惮地探出身体的果树，结满了拳头大的果实，诱惑着过往的路人。
　　这里实在是一个生机四伏的小巷，而我的石榴树会到江北的乡下去，就在阴历八月十五的时候，我会把它种在有着松软泥土的院子里。它把根扎下去的时节，小蛤蟆还在，银色的鸟也在稻田里自由地飞。虫子们也在，我的到来，会让江北的虫子们欢欣愉悦，我的身体必将是虫子们的盛宴。可是，谁说移植不是命呢？石榴树会在那里欢喜地生长，茁壮地成为一棵树的，我相信。
　　现在，我把三哥的啤酒小心地浇到石榴树的根下去，我对石榴树说了一些话，那些话会随着它到江北的乡下去，开出花，结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