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09 编辑 <br /><br /> 一

静静地坐着，听暖风机呼呼的声响。窗外，灰色的天幕正在酝酿一场雪事。
期待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经很久了，从小雪一直等过大寒，期间别说是雪了，就连小雨也没下过。
前一段我就很奇怪，为啥今年的静电这么厉害。钥匙、茶杯、门把手，几乎所有金属的东西都带上了静电。尤其是车门，开一次被电一次，后来被电怕了，每次都怯怯的小心地试探。加油站还专门做了先放静电后加油的警示。关于静电的这点常识，初中就学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哪一年的静电像今年这样厉害，让人一次次深刻地感知它的存在。后来看了电视才明白，这异常活跃的小东西原来是空气干燥所致。
若说风调雨顺是季节的常态，这干燥的日子便明摆着天气已经病了。但凡人生病，尤其是重病，除了意外，大多是由于某种习惯不好。只是这天气病了，病因却不在自己，而在人类。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别扭好多年了，大自然不舒服，人类更不舒服。这空气干燥就像感冒前的寒噤，也就提个醒儿。实际上大自然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警示，甚至惩罚过人类，人类也真的到了好好关注自己生存环境的时候了。
中午下班，风还在吼，天更加阴沉，气温降得更低，刚刚凋零完叶子的柳条像癞头上挂了几根稀稀疏疏的长发，在寒风中忽左忽右地飘摇，让人想起丰子恺笔下极尽简约的画面。来往的路人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衣兜里，紧紧地裹着衣衫。一片废纸，也许是某人随手丢弃的小广告，忽的一下便飞上了半空，盘旋着，断线的风筝似的，一头栽进不远处的河水里。风再刮过，拦河坝上平静的水面瑟瑟地发抖，仿佛也经受不了眼下的低温。酝酿了一上午的天幕，眼看着要落雪了。少顷，有丝丝点点的雨在飞，打在脸上，冰冰的凉。心在这一刻泛起喜悦，仿佛一场扯天扯地的雪事已然发生了一般。
只是下午上班的路上，并没有见到漫天飞舞的雪花，期待中那场热热闹闹的雪事依然没有发生，中午那点难得一见的小雨，也早已飘向了天外，像破裂后的肥皂泡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更像刚刚蹭燃的火柴，还没燃烧就熄灭在凛冽的寒风里。抬头看看天，依然是要下雪的样子，低头看看手机，手机里最新的天气预报，依然还是小雪，可小雪去哪儿了呢？失望和希望的心情七上八下地纠结着，就这样纠结了一路，也纠结了一个下午。
夜幕降临的时候，期待一天的雪事终是没有发生。好在气温依旧很低，天空依旧阴沉，北风依旧呼啸，也许这场雪事依旧还有希望。但愿今夜能听见落雪的声音，明朝能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行走。只是也愿这雪来得更晚一些，让人们在无雪的日子里再多一次思考，多一份清醒。

二

没想到天阴沉了两日，硬是没落下雪来。第三日早上，竟放晴了。北风虽还在刮，云却散了，太阳明亮亮地照着。这日子，像大病了一场又缓过神来，且彻底痊愈了一般，恢复到先前晴朗的状态。只是因了这场大病，烦人的静电倒是没了，再面对惯常接触的金属器具时心里已少了一丝胆怯。
大概是文以载道，笔墨紧随时代吧，文学网坛子里的文友多有写雪的诗文。其中一篇散文的名字叫《雪，一个谎言》，一看就知道是批雪的。从头到尾地读一遍，大意是说，雪掩盖了事物的本来面目，纯洁也许只是假象。我赞同文友的观点，凡是遮盖都有隐藏，即便是雪里埋牛，纸里包火，虽说最终会真相大白，但毕竟还是有暂时的欺骗性的，哪怕是很快就被人揭穿，撕下面具，现出原形来。
就像这场雪事，不管天气预报怎么分析比对，言之灼灼，也不管天空之上怎么运筹帷幄，情之切切，终归是没有落雪，终归是一个谎言。
好在丽日晴空的明媚也让期盼雪事的心情宽朗了起来，毕竟冬日里的阳光也是人间的绝妙好事。比起踏雪的喜悦，负暄的温暖更诱惑，更持久。再说，下雪这种事儿真还是喜忧掺半，褒贬不一的。爱雪的谓其晶莹、洁白，甚至是圣洁，像新娘喜欢婚纱，王子喜欢公主，孩子们喜欢圣诞。也有历数降雪对庄稼对人类对大自然的好处的。厌雪的畏其增添季节之寒冷，道路之险阻，甚或暴雪成灾。再说雪，包括白色，很多时候也是不祥的征兆，为人所禁忌。如缟素，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没有度过的那个夜晚。要我说，这雪，飘落时昏天黑地，杂乱无章，积雪时又往往趁了夜色，只有到了翌日清晨，才发现它在一夜之间把整个世界都遮掩起来。太阳一照，又冰消雪融，化作虚无。倒是冬日阳光落落大方，像暖男，几乎让人找不出讨厌它的理由来。 朋友说前两日这雪，原本是要下到我们这里的，只是走到省城，便被截了，几发气象弹，打向灰色的天幕，也打散了我们心中的期盼。我去网上查，真有省城人工增雪的报道。于是笑笑，说，省城也是咱960万平方公里中的一寸土地，再说他们那里比我们这里更缺水，如此也算是南水北调了，相比之下，还省了大把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中午回家打开电视，正好看到天气预报。气象云图显示，我们这里未来几日已然是晴天了。主持人介绍，南方大部分地区将会迎来大范围的降雪，有大雪，甚至有冻雨。看来这地球一天天变暖，我国南方却一年比一年冷了。不过这天气真还得悠着点，大雪还是少一些好，特别是在没有饱经严寒考验的南方，弄不好真的会很麻烦。
这时候，我倒真希望，这预报的雪事，依然只是一个谎言。

三

雪，来了，真的来了。
没有彤云密布，没有北风怒吼，也没留意前一日的天气预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就这样不知不觉、毫无预兆地来了。
清早出门，惊诧于一片黑白分明的世界。雪的白衬着树干和墙的黑，白多黑少的画面，令人发自心底地兴奋。
这兴奋，符合苏小妹心里有啥眼里便有啥的定论。心里喜悦看啥都是好的，眼里的雪自然也是美的。
没有风，雪还在下，在晨光初透的天幕里，从厚厚的灰云里，密密麻麻，松松散散地垮落着。我的头上，肩上，很快便有了积雪，一片，两片，又一片，晶莹的雪花，从眉梢，从鼻尖，从眼前，倏倏地滑落，粘在脸上，钻进衣领里，有丝丝的冰凉，间或有一丝眩晕，也许是刺目的雪光耀花了刚刚睡醒的双眼吧。
踩着厚厚的雪，脚下在吱吱地响，笼罩在漫天的雪雨下，想想若是自己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一动不动地杵一个晚上，会不会成为雪人、成为百极熊，或者成为黑白分明的大熊猫呢？
“呀，雪，快看，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呀！”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原来刚刚在副驾上睡着了，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后座女士的惊呼声让我醒了。右手的车窗落下了半寸，窗外正刮着彻骨的寒风，真有雪花粘在我脸上。
已经是第四日下午五时许了。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驶，窗外有雪花在飘，如春夏之交的柳絮，白白的，随风轻舞。开始时三五片，接着数十片，很快就沸沸扬扬的了，像极了即将分巢离家时的蜂群，先是房前屋后绕着漫飞，接着就成群结队地扑面而来，在挡风玻璃上敏锐地弹跳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跃上车顶，飞奔而去。
雪，越下越大了。看来这雪，真的是在不经意间来了，而且真的是一场大雪。一车人于是感慨，真的是早就该下一场雪了，尤其是这今冬第一场雪，若是再不下，过两天立了春，便真的是一个没雪的冬天了。于是又说，看来这好事，你越是期盼，它越不会来，反倒是你不盼了，甚至忘了的时候，它会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到来。
是的，白日做梦，美梦成真，真的是下雪了。扯棉扯絮的鹅毛大雪御满天地，秋风落叶似地横扫着，仿佛要对整个季节的亏欠做出全部的补偿。
出高速公路时夜幕已经降临，雪还在持续地下，远山近岭茫茫苍苍，一片灰白。打开车灯，山野隐去了身形，万千的雪花聚拢在远光灯里，在湿气氤氲的黑色的路面上欢蹦着，跳跃着，既像是给我们歌舞，又像是向我们炫耀，随了长长的光束，飞舞成流动的雪幔。对着车前的雪花举起手机，镜头里灯光照耀下的雪花，竟是无数段红亮亮的电光石火的线条，激情燃烧着，弧光四射着，由远及近，顺着公路，飞溅着从我们脚下急速地划过，我几乎听到了真真切切的雪的呼啸。满车的人，一时间全都惊异在这魔幻般的光影里。
快到家了，雪还在下，无休无止地下。下了车，我们一定能听见落雪的声音，这是大自然最动人的天籁。
感谢这场大雪。就像工人感谢矿山，农民感谢土地，孩子感谢父母。
感谢这些雪事。正是它们，让我们有了更多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