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威海

走进威海
　　冉令香
　　一
　　已是六、七年不见大海，当我们沿滨海路找寻预定的宾馆时，大海披着朦胧的面纱正在车窗外轻声呼唤。
　　那是六个多小时的驾车疾驰，560多公里长途跋涉的疲乏灌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的时刻；那是下午两点左右，威海这座滨海城市经过半天炎阳炙烤，体温上升至最高的时段。大街上从容流动的车辆井然有序，没有噪杂也没有喧扰。细细打量人行道上，屈指可数的从容的行人，每一步下去都是清爽和欣喜。
　　降落车窗玻璃，让车子悠然穿行于一尘不染的街道，凉爽的风拂来，满身的困顿疲惫瞬间被冲刷得杳无踪影。见惯了烟尘弥漫的街道，那些满面沧桑的花儿实在难以让人提起情绪。同样是北方常见的花草树木，换了地点生长在威海，那神态竟是如此清纯可爱。路边浓荫绿地覆盖，艳丽的紫荆花一树树点缀其间；娇媚的月季花婷立枝头；矮茎喇叭花织起一张张锦绣花毯；各色细碎花朵攀叠造型，扮靓了宽敞的街道。放眼望去，每一朵花都在微笑，每一棵树都青翠欲滴。威海，以其优雅纯净的市容，瞬间打动了你的心。
　　仅从威海鳞次栉比的楼群，便可感触她迅猛发展的势头。作为1984年中国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威海是年轻、优雅的“时代达人”。那些风格迥异的建筑艺术作品，着装清新淡雅，赫然矗立于街道两侧，时时提醒你巡视的目光驻足，处处让你感受到一个快速崛起的城市率先律动的节拍。那些高耸并列的长方体、圆柱体，楼顶凸起的椎体、拱形、三角形，层叠的塔式或飞檐，庞大的球体……诉说着规划设计者的独具匠心。每一位造访者，都能在徘徊留恋间，触摸到她强劲跃动的时代脉搏。
　　匆匆吃过午饭，下午四时到达海水浴场时，海早已在热切地等候一群群游客的到来。
　　鲁J、鲁D、鲁B……间杂有京、冀、津等外地各式各样的私家车，沿公路两侧浩浩荡荡排列开去。热辣辣的阳光直视下，每一个车位都热气盈盈地驮着一辆不愿离去的车子。我们走走停停一直找到西头，才艰难地把车子插进空挡。路边的三层楼列开长蛇阵，开满了特色小食摊、商店、住宿、洗浴等服务场所。矿泉水3元、冲脚2元、冲澡10元、如厕1元的牌子，挡在门口明码标价，把你的所需、或即将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游客纷纷，来去匆匆，不需三言两语迅速成交。等迫不及待冲进海水，所有的持重和心绪才有了彻底的释放。
　　我脆弱的膝关节不敢长时间浸入水中，辜负了茫茫大海的一往情深，只得赤脚走进金黄的沙滩，肌肤与细腻的沙子贴紧拥抱的感觉，稳妥而踏实。
　　下海了！层层浪头扑打而来，翻卷着零零散散的海藻、海带冲击到沙滩上。海水退去，裹挟而来的贝壳沉淀进沙子，旋即被另一层袭来的浪头淹没。浪潮前赴后继，滚滚涌动，只争朝夕，这是黄海亿万年不变的执着。坐在温热的沙滩上，把赤裸的脚、腿深埋进温润的沙层，悉心体会大海赋予你的另一种滞重的情感。你不知道，脚下那些沙子是何年何月附着滚滚的海水而来；也不知道它们曾追随水流几万里，来到这片海域；更不知道，暂时栖身于此的它们，若干年月之后又将辗转于何地？随手抓起一把沙子，它们吸收的阳光的温热迅速传递到手上，缓缓松开手掌，沙子从指缝簌簌流下，又捎走了那段滞留的光阴。
　　漫步松软的沙滩，让赤裸的脚掌深陷进一个个沙窝，它们盲目行走的脚印也许能碰触到从远古淤积而来的沙尘。翻阅威海的发展历史，新石器时代，人类在此生息繁衍的烟尘，似在远古的土地上缕缕泛起。《史记•夏本纪》云：“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嵎，海嵎也；夷， 莱夷也。莱夷，即殷周时分布在今山东半岛东北部的古国。夏、商、周三代，今日之威海市境为东方嵎夷之地，属青州，有莱夷聚居。
　　穿越历史时空，掠过更朝换代的烽火，聆听一路战马嘶鸣，历史那朵浪花溅醒了明代的记忆：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为防倭寇侵扰，设威海卫。永乐元年(1403年)建城，名寓“威震东海”之义。“卫治极山东之东，三面环海，一城负山，形胜险要甲于天下，盖海防一重地也”(明谷景阳《重请威海卫印记》)。威海之名从此始兴。威海即由此而来。
　　威海，威震东海。甲午海战的硝烟却深深灼痛了国人的心，北洋水师一败涂地，泱泱大清国威仪扫地。1898年英国强租威海卫。1900年在租界内设威海卫行政长官署，属英国殖民部。威海蒙羞30余年，直至1930年10月，威海卫才被中华民国收回。1945年8月威海解放，奉山东省政府命令，成立威海卫市，与东海专区皆隶属胶东行政区。1949年10月至1987年6月，境内先后属东海专区、文登专区、莱阳专区、烟台专区和烟台地区、烟台市。1987年6月15日，经国务院批准，威海市升为山东省下辖的地级市。如果把胶东半岛看做一枚硕大的蚌，那么威海就是探入胶东半岛东北端的珍珠。她经风冒雨，在磨砺中孕育，一步步成长壮大。
　　一把把金灿灿的细沙在指间流动，威海发展前进的步履追随着历史的浪涛在心头回旋徘徊。极目远眺，海水苍茫，遥不见尽头。历史如标注在记忆深处的浮标，随潮涨潮落浮动，随时绷紧你松弛的神经；未来在大洋彼岸，吸引你的航船扬帆远航；唯有今天，此刻，时间在你的眼前，如一把黄沙紧紧攥在手中，才有了流失的动感。
　　我们坐游艇驶进海域，忍不住回首遥望。海岸上绿荫覆盖，层叠林立的白色建筑以起伏的青山为背景，映衬着蔚蓝的大海，构成一幅庞大的山水立体风景画。威海的北、东、南三面濒临黄海，北与辽东半岛相对，东及东南与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隔海相望。从海面远远望去，这座东西最大横距135公里，南北最大纵距81公里，拥有近千米长的海岸线的滨海城市，似抱海而居。
　　游艇劈开波涛涌动的海面，翻卷起雪白的浪花向深海挺进。一只只海鸥时而翩然翱翔于空中，时而静浮于波荡的海面。站立船头，扶栏眺望，激荡起伏的心绪，随瑟瑟海风梳理的长发飘摇。
　　二
　　一整天的颠簸劳顿和游览的疲惫，沉甸甸负了满身。夜晚一觉睡去，凌晨3：00醒来，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闭眼待到清晨5:00，起床外出闲逛。
　　出抱海宾馆南行约百米，正是傍海而居的威海公园。晨雾未散，白茫茫笼罩着一切。浓湿的空气浸润，树木、草地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沾了满鞋露水。一株红玉兰竟然挺着硕大的花朵，在浓绿的叶片里执着地探出身形，把春的光彩延续到夏的火热，秋的晨凉。向东绕过海边绿化带即是大海。一只可爱的大黄鸭跃出灰蒙蒙的海面，遥望着岛上新建的楼盘，勾起你对于海景房的向往。
　　沿海堤南去，脚下是大海退潮时滞留的海水。由此，你可以想象，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海水，淹没占据过这几层水泥台阶，又如何一浪浪涨跌下去，冲刷着最下层沿海栽植的树苗。那些晨泳者头戴各色泳帽，一番舒筋展骨，跃入水中奋力划动双臂，在冷海里游弋。一位白发老者面海长啸，那积攒了一夜的浊气缓缓释放出来，清新湿润的空气直袭五脏六腑。我嗓子发痒，也想面对苍茫的大海喊几嗓子，可看看四周渐渐醒来的威海公园，又悄声敛迹，绕路而去。
　　一群群晨练者正围拢进海牙广场，三五着太极服的老者背剑、带刀，缓步而行；偶有骑车疾行者，穿梭于公园空隙，一晃而过。三三两两散步的人，谈论欣赏着花草的长势，甩手走过。广场上的健身器材，在舒爽的晨风静默成一幅幅简笔画。
　　几座铜塑儿童雕像，倏然勾起我的欣赏情趣。这个七、八岁的把时髦扛着钓竿，扭头冲着大海的方向恋恋不舍，那定是垂钓归来的心情。他定然有不小的收获，否则也不会笑嘻嘻地收杆回返；也许正计划着下一次垂钓的地点，那双肥胖的小脚丫一前一后地扭着，正呼唤后边迟迟不肯动身的伙伴吧。这三个小家伙正在抽陀螺，这个光头探着上身，刚刚甩了几鞭子；那个反扣着帽子，卯足了劲正等着一显身手；稍远点正戴帽子的小家伙，刚吃完手指头，正盘算着从哪边下手才能胜过前边的两个伙伴。再看看这个光屁股猴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正和一个大海螺较量。这海螺好大，比他的肚脐眼儿高，要能拉到家里当小床睡觉，该是不错的享受。
　　东方的太阳终于隐约探出身形，直愣愣的热铺洒下来，让人生畏。
　　顺滨海路回转，高大的建筑们披着晨阳的亮衣，梳理着夜晚的思绪，渐渐醒来。马路上早起的车子，悄无声息地穿过大街。身着鲜亮彩衣的公交车，轻柔地从身边驶过。洒扫的洁尘车，慢悠悠喷着水雾，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个幽静的清晨，如此怡然自得！
　　2014-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