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只是彼此分手

　　离婚，不只是彼此分手
　　
　　一直没有学会预定事情的结局，即使不得不对一些事情的结局做出预设，也总是一厢情愿地虚构着圆满与美好，而事实是，失败与糟糕早就预谋了我的幼稚，过程也就成了幌子，不堪或狼狈，只能是结局的注脚。
　　譬如我的婚姻，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会离婚，像以前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一样，我自己也从来没有预设我的婚姻会以离别而告终。这个八月，我再次被失败暗算了。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空开始碧蓝高远，空气中漂浮着大地分娩前郁浓的气息，收获的迹象，正打足了精神证明着季节的正确，而所有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问到的，却在刻意欺骗着我内心的表情。
　　离婚是她先提出的。
　　春节刚刚过去不久，喜庆还氤氲在家家户户的每个角落，她却把一个沉重的词汇抛给了我，语气很轻松，室内燃着的卫生香的烟缕都不曾被纠缠丝毫，依然怡然地笔直地袅袅上升，散发着悠然的香气。外边街道上偶尔有鞭炮炸响，脆脆地震撼着我的耳膜，心便随着一声声脆响而颤抖。
　　她或许早就思虑过很长时间，语气的平定暴露了她内心的表情和坚定。在我来说，是突然，或者，是对我一贯没有预设事情结局的习惯的指正和嘲讽。沉默，也只有沉默能掩饰我内心的慌乱不安，当然，还有痛苦。她或许认为我的沉默就是默许，理所当然地让我抓紧时间去办手续。
　　此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思考“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这句话的真正内涵和正确性，结论是我过于愚笨和怯懦，我选择了沉默，却百思不得其解沉默的真髓，更无从得知沉默能让人践行死亡或爆发的源代码是什么。我只是朦胧觉得，死亡或爆发基立于一种动力，这种动力，无疑是痛苦；与其将痛苦作为一种动力，死亡或爆发与我而言都是一种漫长的恐惧，我没有勇气去接受沉默的源代码。把痛苦压缩成一个词汇轻而易举，而长期将我放心情的语境里，让我更缺乏了死亡或爆发的勇气，只能选择在沉默里迷茫，疑惑，还有的是无法排解的痛苦。那么，这句伟大的格言，在那个早晨及以后的日子里，只是一句跟我的心情格格不入的摆设，与我而言，这句话放在我心情的语境里，是一个另类和例外，而我宁愿相信，所有的人不会自动选择痛苦。
　　既然她已做出决定，再去思考决定的原因似乎多余，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即使无法定下心来捋顺所有的理由，我还是费尽脑筋搜寻过往我们婚姻的一切。当我将思路一次次逼近答案的时候，我才又一次知道，对事情结局的预定是如此的重要，或者，正是因为我不习惯预定，才不会设计事情的细节，当细节被摒弃在过程之外，过程在不知不觉中与目标渐行渐远，糟糕的结局也就在所难免。所有的原因与必然的结局在郁闷与苦痛中了然，当爱已经死亡，婚姻将再没有生命和灵魂，这样的定式从内心的苦闷中挤到眼前，替代了现实的迷茫，而心中却不是释然，而是更加的沉重。
　　还是沉默，不回答，不拒绝，在她的一再催促里，沉默似乎成了我唯一的选择，由春而夏至秋，所有的情景在沉默中朦胧成我沉默的背影。其实，我已经明了，爱情已到了尽头，婚姻的坟墓写好了由红色变为紫色的墓志铭，时间和沉默已经无法阻止坟冢的凸起，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之所以一直坚持在沉默里，不是要用沉默挽留已经死去的婚姻，我想到了更多的问题，爱情死了，而爱情的历程中所经历的人和事，却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而就此彻底脱离实际存在过的婚姻。或许她也想过同样的问题，她想过，一定会想过，我相信她一定想过。
　　那段日子里，我欺骗着自己内心的表情，刻意用不成功的伪面具向所有的家人隐瞒着我内心的忧心忡忡，直至儿子高考结束，她再次催促的时候，我才把内心的所有倾吐出来，结果是所有已经被一段婚姻最初的喜悦牵扯进去的人们，不得不重新认定这段婚姻，不得不无奈地接受这段婚姻死亡所遗留的沮丧和痛楚。
　　选择这个时候让所有的人遥望过去痛心现实，是我选择沉默的所有理由，我不得不顾及儿子的高考，也不得不处心积虑将一个死亡的魂灵所造成的伤害仅仅控制在我自己的心里，即使这样，结果是母亲病倒，儿子的高考也不甚理想。
　　送儿子到大连入学返来，我接受了她的一再催促，那个上午，沉默不再有任何意义，踏上民政局办公楼的台阶，旋转门就此把我的沉默挤在身后，远远抛在熙攘的大街上。
　　过程被没有任何情感而言的繁琐压缩成苍白，没有争论，没有辩解，一切似乎没有发生却实实在在发生着，不到一个小时，二十一年的过程在这座楼里被复制成两张薄薄的协议书，过去的所有瓜葛彻底成为往事，两本薄薄的紫色本子分别记录了自此以后各自在婚姻上的另一个身份。二十一年，所有的所有，足以装满一个人整个身心，到最后却沉淀成一张单人照片，往事，就这样寄存在那不情愿却也无奈的表情里。
　　大楼的对面是一个居民小区，几株合欢树在那里张扬着，花儿蓬勃着羽毛，把哂笑送进这边的窗口。出了大楼，天略微阴沉，慵懒的阳光打在眼里，灰蒙蒙的，没有握手，没有说再见，就这样，我们各奔东西。
　　我依然沉默着，避开所有人探寻的目光和家人的安慰，独自把目光深埋在心底，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往事，脑子里，却感到往事的陌生，无法回避。
　　昨天，儿子给我电话，中秋要从大连回家，要在他母亲那里住几天然后回到我这边的家，两个家，过去的往返是温馨的期待，而此时却变得遥不可及，把所有人的心拉开到陌生，忽略了熟悉。把消息告诉正在病床上输液的母亲时，老人家已是泪水涟涟，而这，也只是母亲这段时间来无数次流泪的一次而已，避着我，她的泪水和叹息似乎不会停止，我能感觉到。
　　我的婚姻死了，维持了二十一年，却以死亡的面目谋杀了我和我的家人，我沉默着，因为我没有任何办法平复我自己我的家人的心灵，我，还有她，还有我的家人她的家人，会一直被死亡的婚姻谋杀着。
　　爱情死了，婚姻变成了幌子，而离婚，把仅剩的幌子扯碎，两个人的世界从此消亡，在各自的世界里，谁都无法抹去以往的所有，不能，永远不能。
　　 [ 本帖最后由 李会和 于 2012-10-1 15: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