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光

幽深的光 　　从10到11月，生活中失去秩序的事情，潜伏在你走过的街道、树木、石头、人的影象和你呆着的房间里。气候冷热交替，人们乱穿衣服。暗处的影子，在这个时空内琢磨不定。一些生命状态随时发生改变，仿佛每一种存在的可能性，都暗含了变异。它们把命运，塞进你的手中。你在裹挟中，磕磕绊绊地行走。 　　你决计向前，道路很黑。深夜里的时间，何等漫长。你走过足够长的路，一间小屋，你越是靠近，却发现，它仍在前面一个不确定的地方。那或者是少年居住过的一个有着金黄稻草的木棚子，或者河对面出现的空中楼阁。太阳照在岸边的树枝上，那片光泽里，出现一只等待你的小动物。你熟悉它的身体，它温顺、柔软，目光迷离。一转身，它又变成坚硬而沉默不语的石头。它什么都没说。没有开口，也没有等你来的暗示。 　　黄昏开始下雨，你安心地看雨滴穿过上空来到眼前，雨线冲洗掉树叶上灰尘，雨水带着灰黑的色彩落入泥土，地面上汇成水流。它们或慢或急地流入低洼之处，并最终从地面上消失。在持续的过程中，雨水变得清澈起来，太阳从天空照彻。你走出来，光的斑点，在你的脸上，黑暗和颓败从皮肤上毫无觉察的离开。 　　雨水在那个时间始终没有停下来。你有些累了，倦怠感席卷了你。你在屋檐走廊下的一个木头椅子上，坐着。身体在一个又一个时段内，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专著地凝视，越过面前事物通向远方的空芒，或者陷入回忆，脸上显现出甜蜜和愉悦。每一个动作转换的间隙，会发出一些声响，比如叹息，比如轻淡的笑，嘴巴的吧唧声。后来，你闭着眼睛，意识模糊，渐渐进入一种无知无觉状态，直到你再次挣开眼睛，雨还在下着。雨小了许多，依然没有停止。那时候，你起身，走回到屋内。 　　这是个不一样的夜晚，你逃开梦境。梦境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的花纹，有一些像飞禽走兽。你在梦里用手抚摩过，眼睛和它们长久接触。有一会，翅膀的花纹飞动起来，一只鸟要开口说话。多可爱的生灵，它在你最柔软的触觉里飞翔，围绕着你，把光亮和美赠于你全部的知觉。你的身体在雨水的润泽下，像倦缩后又一点点伸展打开的叶片。你承接着那份舒展，恍然从意识里回过来。那不是夏日的蓬勃，已是秋末，空气中弥漫着冷凉，你温热的身体缩紧着，像从这个季节蛰伏起来的小动物。 　　在这个时间内睡去，遮挡住凉意的身体。身体它已经被冷驱赶。那些激情的明亮的东西，缓慢地沉睡在你身体里。“对不起，你们现在需要休息，等待太阳出来，或者不久之后，身体要迎接光芒中，那些鸟的叫声。”天亮后的某个时刻，它们就会来临。 　　对于院子里那片被雨水清洗过的土地来说，你要退场了。带着惶惑不安的沉重，和一些明丽、轻盈的记忆景象，一点点地从一个过道里，回到更加寂静的空间里。你知道有一个昨天、前天，或者更久之前的声音，问过你：“你冷吗？你冻着的话，我会不安的。你饿吗？你要饿着了怎么办？你给自己预备了什么吃的食品呢？”这些话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它们是无声的水，从某个黑暗的地方漫出来，像一种香气一点点的扩散，覆盖了你。你仿佛处在幽暗的光中。 　　你的身体在休息，疲劳感在无声无息从身体里退走。你突然觉得远处有一束光，而房间内一片黑暗。有一个人在半醒半梦之中，闭着眼睛。在那个头脑之内，意识像流水流向你，你变成一个冷热交替的焦点。不时有夜晚的闪电过来，只是无声。在那个躯体之内，那些骨头缝处，正在疼痛，以至于有声音发出来，喊着“疼疼”。你浑身收紧。那个“疼”，在无边的意识中，变成一石头，向下沉沦。 　　死亡的影子站在身体一侧，它在询问：“你活不下去了吗？你挣扎得辛苦。我懂得你经历的这场劫难。没有人帮你解决，只能靠你自己。”那个“疼”变成了意识，回到大脑里。它说：“你不懂得自己为何要被一个人绊倒在并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痛感，像一种迷药，令人无法清醒。你没有能力看到这一切来自何方。你没有办法时，导致我的到来……” 　　死亡并没有令躯体恐惧。恐惧来自于那些和你发生过关系的周围。那些人并不懂你大脑和躯体。他们像种植在身边的树木和花朵，以自己的色彩和声音呼吸你，乃至于风吹过来，发出声音，缠绕住了你。你和他们建立了一种雨水和植物的关系。你意识到，你的脱离变成了一种撕裂，恐惧由此而来。 　　黑暗。那是一堵墙。那边一束光，它们属于你的眼睛、身体、灵魂。那束光的到来，像一场病变，来到你的身体上，把你完全交给从生到死的磨砺。听听，那些光发出声音，它们以更强大的力量伸出手，将你揽入灼热的暖流里。它们让你发现你的口渴，那光一入你口，你知道你喝过了，你便更加口渴。你不停地朝着那束光喝着光中的雨水。你发现，你是失水的土地，如果喝不到雨水，身体和灵魂会变成干枯的植物，并因此不可自制地，用全部的身体力量，朝着那光，仿佛再也不能转身。 　　——那个人，像一阵喧哗的水声响过，久久之后，便再一次沉入夜晚和梦的黑暗之处。你有点悲伤的看了一眼。你想柴草能离开火焰吗？这时候，听不到雨水的夜晚，变成了巨大的柴草垛。它在家乡，在你时间的另一头，那些堆在院子外边的柴草，命运就是等待某个时刻，必然燃烧。它们要煮熟那些饭食，散发出香味，供养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而你也是这个庞大人群中，那一个。 　　你看到城堡，在离村庄不远的地方，在内心接受的距离之内，成为一个人休息的场所。在梦中，看到一头兽，一个巨口。你并没有觉得它能残害你。它从你身边走过去。雨水过去，地上多了散碎的草叶和花瓣，一些腐烂的动物的骨头，下面有些新的嫩芽。残留的声息还没从上面消失。像一个人来过，还没有走远。大地浮现出光，那些灰白和青绿的地方，也在你的眼睛里，慢慢变得清晰。大地幽深的光，逐渐敞亮开来……
　　　　　　　　　　　　　　　　　　　　　　　　　　2012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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