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那个修车人
2020-09-17叙事散文夏冰
那天下午上班路上,走着走着自行车前胎气不足了,越走越走不动,只好下车推着走。看看时间还宽裕,于是干脆绕道去了常去照顾的修车点。修车点离单位不远,是在大马路旁的一个巷口稍拐进去的边上。过去时老师傅正在吃饭。他的午饭一般会迟些,但没想到会这么迟
那天下午上班路上,走着走着自行车前胎气不足了,越走越走不动,只好下车推着走。看看时间还宽裕,于是干脆绕道去了常去照顾的修车点。修车点离单位不远,是在大马路旁的一个巷口稍拐进去的边上。
过去时老师傅正在吃饭。他的午饭一般会迟些,但没想到会这么迟。我就站一边等。看见我,他点点头,笑一笑。
他站在三轮车旁,左胳膊肘支着车上的工具箱,右手拿一块饼往嘴里塞,左手在下面接着饼屑,整个身体呈现一个弓形。我知道,他是借吃饭的工夫歇自己的腰呢。他是很小口地啃着那块饼,让人能感到那饼的硬度。随着他的咀嚼,饼屑唰唰地落下来,有的让他的左手接住了,更多的就直接落在了工具箱上,或者地上。右手里的饼吃完,他一仰头,把左手里的饼屑倒进嘴里,然后,他抬起手臂抹了一把嘴角。下巴下面灰白的胡茬上还有一星饼屑。我有心提醒一下,忍住了。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只小暖壶,还有一只罐头瓶,倒开水喝。他咕咚咕咚喝几口,最后一口呼噜呼噜漱几下口,扭头吐掉,然后仔细拧紧壶盖和瓶盖,把小暖壶和罐头瓶放入工具箱,抬头看看我,笑一笑,一滴清涕挂在鼻尖。
正是二月里的下午两点来钟,天气不怎么冷了,不过他的摊子是摆在路南。我就问:“你不会到路北边修车吗,还暖和些。”
他已经在用工具卸开我的车胎,一边忙着,一边说:“人家不让摆那边。”停一下又说,“刮很冷的风时候,也过去的,光带上营生过去,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
对过是家银行的后院大门,他所说的“人家”,就是指这家银行了。
之前曾经问过他,知道他原先在本市的机械厂,是八级工匠,干了快三十年,厂子不行了,他有腰病,重活干不动,只好到路边修车。好在终于熬到退休,每个月有两千来块工资。他有两个孩子,闺女读研,儿子马上高考。老婆没工作,身体也不太好,在家做家务。他家在离城十里的村子。到晚上,就把摊子上的东西拾掇到车上,一并放到对过银行院子里,银行看门房的老头跟他一个村。就凭这一点,他就很知足了:“还要咋?人家这就算不赖了。”
我知道他最骄傲的就是自家孩子,于是就跟他拉话,说:“孩子们真是出息哈。”他说:“嗯,闺女不费钱了,儿子太费钱。我还得拼几年老命……”他嘴上这么说,看得出,心里是美滋滋的。
我说:“你中午就啃冷饼子么?”
他说:“也惯了。有时候跟前会有人家送碗稀饭面汤什么的给我。”
“那菜呢?”
“中午就不菜了。等晚上回去一并吃。”他说着,笑一笑。
他没说“不吃菜了”,而是说“不菜了”。他说话还挺幽默呢。
一个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过来,躬身向他说:“大爷,打气。”他手里的活没停,下巴指指靠墙而立的气筒。小伙子打完气,问:“多少钱?”他头也没抬,说:“不要钱。”小伙子坚持给他两毛钱,他瞪小伙子一眼:“后生,我这儿就没开过打气收钱的例。”小伙子憨憨一笑,收起钱,说声“谢谢大爷”,骑车走了。
“人家打个气,你还用要个钱,哼哼,钻钱眼儿里啦,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他一个劲儿地嘀嘀咕咕,“挣钱不是这么个挣法。”
我就说:“其实不少修车摊打气都收费的,适当收个也没啥,毕竟气筒也要磨损嘛。”
他说:“磨损个啥?那能磨损个啥?就是给人个方便嘛。人不能只活自个儿……”他仰起他瘦削而发黄的脸,花白的头发在微风里显得异常凌乱。
补好胎,我按行情递给他三块钱,他只收两块,说:“老主顾,一律打折。”他叫我摸一摸,看一看,我说我不懂,他说:“没啥难的。”又说,“有的人啊,成心不补好,刚好能让你骑个三天五天的,过不了多久又得补,做营生不是这么做的。做啥事也不能亏欠人。咱不能昧良心,小钱也要踏踏实实挣。”说着话,他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那滴清涕,一直在鼻尖挂着,他不擦,它也不掉。
2014-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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