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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乡村往事之四 松树园子

2021-12-28叙事散文甘肃张奋武
松树园子村前的大路边,有个松树园子,不是多大,也就一亩多一点吧。北边靠的是油房,其它三面用河石头干垒起一道弧形高墙圈着。松树园子,当然会有松树。园子南面向阴的一面,一溜儿有七八棵松树,据老人们说,原来的时候松树还要多些。要说松树也不大,直径……
  松树园子
  村前的大路边,有个松树园子,不是多大,也就一亩多一点吧。北边靠的是油房,其它三面用河石头干垒起一道弧形高墙圈着。
  松树园子,当然会有松树。园子南面向阴的一面,一溜儿有七八棵松树,据老人们说,原来的时候松树还要多些。要说松树也不大,直径六七寸左右,但很高,挺旺,挺直,郁郁葱葱,与不远处磨沟沿上的白杨树相比,别有一种高人风度。北面靠油房的地方,有一个土台子,可能有四五尺高,六七尺宽,印象中上面长满了青草。土台子下面有一排柏树,约莫七八棵,有三四米高吧,枝叶很繁。中间是菜畦,间有十来棵杏树。园子里一般种些蔬菜,不外乎青菜、萝卜、白菜、芫荽、灯盏花、香豆子、胡萝卜、洋罗卜、糖萝卜,还有一种女孩子们用来包指甲的叫海纳的植物,枝枝叶叶连花都是红的。阴面松树下面靠石墙根的地方,有好多叫“菆(cuan)草”的东西。这应是一种草本植物,兰科,留生,阔叶,喜阴,丛生,黄花。
  村上的人们叫“张家园子”,我们张家人只叫“园子”,或“松树园子”。我曾问爷爷,人们都把那个园子叫“张家园子”,那是我们张家的园子吗?爷爷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说:“不要问,也不要在外面说。”我就不解,再问,他就不高兴了,说:“叫你不要问,还又问!”这么说过,我也就似乎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们每天到小河里抬水,都要从园子的干垒石墙下经过,而且抬水回来,非要在园子墙下歇一歇,歇的工夫,如果是夏天,就扒着往园子里看,因为有高墙挡着,一般进不去。人这个东西他就怪,越是看不上,越爱找着看。
  松树上有一个喜鹊窝,每天早晚,两只喜鹊在上面跳来跳去喳喳喳叫,小孩子们就总爱说起那个吟唱一般的歌谣:“喜鹊喜鹊喳喳,门上来个姑妈,姑妈姑妈你坐下,我给你说个唠叨话,你的娃子十七八,我的丫头核头大……”后来,有人说喜鹊抱窝了,那是因为天天看见有一只喜鹊总在窝里爬着。没多久,树上掉下两个碎了的白色的蛋壳,同时,可以听见小喜鹊叽叽的叫声了。但是,有一天下午,有两个半大小子要掏小喜鹊,其中一个爬上松树,摸到了喜鹊窝下。两只大喜鹊着急了,在树头上焦急的上飞下窜,喳喳大叫。树下有老人喊叫:“掏它做什么,下来!”但那小子不听,硬是从窝里抓下来了两只黄毛绒绒的小喜鹊。他们拿着小喜鹊在地上跑,大喜鹊在他们头顶上急飞乱叫,时或一个俯冲,用翅膀拍打那小子。但那种威胁不至于叫人害怕,一伙娃子们,你抢过来,他夺过去,玩不多时,小喜鹊就奄奄一息了,不小心掉下去一只,一直跟在后面的狸猫哇呜一口叼起来,一跃,跳进松树园子不见了。没多时,另一只也死了,扔在油房顶上,立即就有一只黑猫窜上了房顶。
  一个关于生命的故事,在一伙无知人的手中,就这么草草了结了。自此之后,那个窝里再没有住过喜鹊。
  有一次我跟大人到园子里,试图学掏喜鹊那小子麻留上树的姿势爬一回松树,哪料爬树特别不易,爬了没多高,肚子上就被干树皮挂出了好多白道道,肚皮子火烧麻燎的痛起来了。下得树来,肚皮子上除了直直斜斜的白路路,还有斑斑点点的松胶,连脸上也沾上松胶了,特不潇洒。自此对洗不尽刮不干粘来粘去的松胶没一点好感。但上学到三年级,开始写大楷,老弄得毛笔掉头,有同学说松树园子里的松树上刮些松胶粘上去特牢。就刮了松胶来粘毛笔头,果然是好,再没掉过,还隐隐的有一种松香味。
  秋天之后,园子是开放的,因此小孩子们常进常出。但这时大多在北面柏树这边玩,这边暖和啊,阴面的松树底下到冬天会一直有积雪,没什么玩头。柏树的枝叶总是很茂,虽然不高,但是没有小孩子敢上,那是因为柏树叶子带有好多小毛刺,尤其到了冬天,叶子上直接全是干刺,谁敢上?没人敢欺侮,所以长得安然自在。柏树是麻雀的乐园,有时候,比如傍晚,麻雀们准备回窝前,几棵柏树上麻雀落得密密麻麻,猛一看,就象结了好多好多果子一样。扔一个土块过去,轰一声,一齐飞到后面的油房顶上,叽叽喳喳嘲笑你。
  冬天,女人们的手背发皴,有时吃过晚饭,就使小孩子们到园子里的柏树下拾“雀娃粪”。拿一个破碗,在柏树下拾半碗“雀娃粪”——那是很容易的,树下多的是。女人们将那东西用水泡开,弄热,搓在手上,放在热火上一边烤一边搓,说是能保手。有一次我也被姐姐硬拉过去搓过一回,印象中还真的很有作用,搓过,烤过,洗干净,手背皮肤就润润的绵绵的,感觉好。
  柏树还有一个用,如果谁家讲迷信,会使小孩子们到园子里去折一点柏枝来,敬神时候煨起来,当香用。
  分田到户时,人们穷极了,见什么都分,一百多年的松树,大家一个喊声,说放就放,一个下午就砍了个干净,截成四五尺长的截子,纷纷拉进了个人家里,连地上的松枝也没剩下几个,最后,只有几个蔫蔫的松塔拉扔在地上,但早经了无数大脚的蹂躏,真正的皮开肉绽,哪里还有个能看的样儿。
  自此之后,松树园子是真的不存在了。
  如今,上年纪的人提起来,都有些忏悔的意思,说那园子里的松树可惜了,也是村上的一道风景呢。
  是的,很难得的风景,但只能留在记忆里,而年轻人们,他们就根本就想象不出村前还曾有过一个松树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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