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柿子树

冬天的柿子树
鸽子
冬日，到乡下去，在田野里和村里人家的房前屋后，常常会看到一棵棵的柿子树，肃穆、安静地站立着，落光叶子的树枝上，高高地举着一枚枚火红火红的柿子。柿子挺立着把红柿子尽力举向蓝天的姿态，执着而热切，自负而高傲，是枝枯叶落、草木凋零的冬日风景之中美丽的风景：它们让邂逅者眼前一亮心头一震，而后轻轻就点燃了人们眼睛里的火，点亮了人们心灵深处的灯。

我就是这样不经意中被乡村田间的一棵柿子树吸引并抽身走向了它。这么多的柿子挂在树上，为什么主人没有如期收获它们呢？这些经霜的柿子，红得那样热烈，那样奔放，那样大方！它们在高枝上轻轻摇动，朝着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招手、呐喊、呼叫、欢笑，并轻而易举地感染着每一个人：天高地阔，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整天阴郁着脸关闭着心门沉重着步伐呢？谁说冬天只有天寒地冻呢，冷冬里也有如火的温暖啊！

我走下柏油马路，朝柿子树走去。脚踏在草色枯黄的地埂上，松松软软的感觉惬意而舒坦。路两旁的地里，蚕豆花开得正好，一些豆花谢了，都结成小小豆角了。水沟边的一块块菜地里，白菜茁壮，青菜繁茂，芫荽吐绿，蒜苗泛青，韭菜泼翠。一些大葱，圆鼓鼓的绿葱棒儿上顶着白花。一些苦菜，黄灿灿花地朝人眉开眼笑。没有蜂和蝶，可我的心里却情不自禁就幻出“留连戏蝶时时舞”和“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景象来。

沟里的水太清了、太浅了、太静了，柔柔地梳理着水底的青苔和探身照镜的小草。可能是光热充足和水肥充沛的缘故，冬日里还有无数红的白的紫的牵牛花在菜地边篱笆上且歌且舞！这美景是属于田园的，也是属于我的！当然，同样属于我行我素的柿子树！

在柿子树下，近距离地观看柿子树。就像一颗心对着另一颗心，两颗心都是光亮的，都是鲜活的，都是温暖的。树皮斑驳的柿子树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慈眉善目地看着我：看着我好奇，看着我笨手笨脚小心翼翼地走在地埂上，看着我痴迷地对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低语……我不知道，它的心境是否和我一样有些带着甜蜜的忧伤：这样的田野，这样的自然，曾是我无拘无束成长的童年乐园啊。在我离开乡村进入城市后，这一切都离我远了，可怜的我，现在居然走在田间小路上也无法自如地奔跑了无法大声在欢叫了！可怜的我，居然看到草间一只蚱蜢和水沟里的一尾小草鱼也会欣喜若狂了！可怜的我，看见瓦房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和村庄里鸡鸣狗叫居然也想流泪了；可怜的我，看见对面依山而筑飘着炊烟的村庄，居然从脑海里跳跃出来的首先不是我散落在乡音的童年时光，而是故作高雅地想吟咏“背靠青山好做家”……

我的思想真的迟钝了，在柿子树下，我居然无法像儿时一样，想像着我顺手就可以把这些柿子挂到天上去，变成夜晚眨眼睛的星星；而柿子树就是通向天堂的路，我随时都可以在上面攀上爬下，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到一直往上、往下，到美丽的天上去。有些时候，高大的柿子树就是一辆车子，无数白云朵的马驹拉着车子上的我腾云驾雾在飞翔……累了，就摘些星星摘些柿子带回家，在夜晚的梦里我还是个会飞的孩子！我想像的高山有多高，我就能飞多高！我想像的远方有多远，我就能飞多远！可现在，面对一棵冬日的柿子树，树就是树啊，柿子就是柿子，读过许多诗文我居然长不出想像的翅膀了：我的懊丧使我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在柿子下不知所措了。

红红的柿子树下，再也听不见奶奶关切的叮嘱。红红的柿子树上，再也没有伙伴喊着我的奶名；红红的柿子树下，也听不见看家狗的汪汪声……一切都是这样的匆匆啊！

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把我拉回现实，那是附近村里的小孩子吧，他们轻捷地从田埂那边奔跑过来，他们的目标也是柿子树！这样的冬天，他们穿着单薄，却一点也没有冷的样子，俗话说，娃娃屁股上有三把火。小孩子们才不怕冷呢。他们手里挥着小竹条，左扫右挥，上挑下刺，嘴里大声叫着风风火火跑过来，沿途的妖魔鬼怪都在他们手里的刀剑下倒地而亡了！他们在曲曲折折逼仄狭隘的田埂路上快步如飞，小脚尖或轻轻一顶或纵身一跃，那样子，灵活极了。在田野里奔走一天天长大的他们，连身上和笑容里都带上了青草和阳光的气息了！他们跑过来，眨眨着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我，朝我笑笑，而后一个接一个小猴子一样上树了。柿子们都在枝梢头，要摘到得爬得高。可孩子们动作灵巧，一点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上不去或摔下来，这些柿子树成了他们玩具和游乐园的一部分了！两脚一夹，就上树去了。轻轻一握枝条，把柿子拉过来，柿子就到手中了，而后有说有笑就在树上吃得津津有味！有个孩子在树上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朝我做了个鬼脸，摘了一个柿子问我要不要，我笑笑，摇摇头：我是大人了，不能让小孩子笑话！我才摇过头，心头马上后悔了，我那颗孩子样透明的心呢，它被我丢到哪去了？

一棵冬日柿子树被一群孩子逗得手舞足蹈了。一些孩子像在挠它的痒痒，一些孩子在捋它的胡须，一些孩在抓它的头发，一些孩子吊在它的脖子上……柿子树成了欢乐之树舞蹈之树了！在孩子和柿子树的欢乐里，我笑逐颜开。在树的晃动里，一些熟透了的柿子飞身落下，落进田间落进地头，不久后就化成肥料了！孩子们闹够了，一溜烟下树了，朝着大声喊着“拜拜”，而后跑过田埂，向着炊烟升起的村子跑去了！

柿子树上，依旧还有红红柿子。原来啊，这些柿子树执着地举着这些柿子，是等着这些快乐成长的孩子们来采摘呢！是等着那些飞鸟和松鼠来品尝呢！是等着迷失了方向的我来寻找回家的感觉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乡下老家在不远处等着我呢！我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田野时，看见柿子树轻轻挥动手臂，手里举着一枚枚蓄满了光明、温暖和火热的果实。这静静挺立在冬日田野里的柿子树，是美丽田园风景中绝美的风景，是源源不断散发着光与热的美丽源泉！

轻轻挥一挥手，我坦然走向回家的路。我没有带走一枚柿子，而柿子却永远在装在了心底！

[ 本帖最后由 鸽子杨军 于 2012-2-16 09:3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