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盆

老婆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尤其迁了新居后，养的花草更多了，什么“发财”、“一帆风顺”、“厚脸皮”…… 多是从花鸟市场买来的，取着稀奇古怪的名字，零零总总十多盆，花盆大小不一，高矮不等。还有几盆形态逼真的假花，不用浇水，高处摆，矮处放。一推开门，仿佛进了一个杂乱无章的花店。

家里没有阳台，四周都被窗户紧紧地封闭着，老婆每天热衷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一会儿在客厅摆弄假花的造型，一会儿钻进小卧室修剪枝叶，再一会儿又遛进书房浇水，每天在狭小的空间里试图营造一个和谐的生态家园。

其实最难侍候的是一盆长着八个角的的植物，它被俗气地成为“发财”，细小的茎干，托起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叶片，绿得发疯。为照顾这盆“大叶子”，老婆不准我和女儿给它浇水，并且很严肃的交待，这花娇贵，晒不得太阳，还要保持通风。出太阳的时候，要把窗帘拉上，护着它，傍晚的时候，要把窗户打开，让它透气。装大叶子的花盆很大，是个白色的瓷罐，装上泥土，栽上花，搬起来格外费劲。

为了这盆老婆最得意，也正是我觉得最庸俗的大叶子，在老婆的指挥下，我每次都吃力地搬着它，在客厅的几个角落里流动摆放，终究没找到一个让老婆满意的位置。

家里的花花草草在老婆的精心照料下，除了假花依然是假花，那些有生命的花都生机勃勃地生长起来。老婆一口气卖来了若干花盆，堆放在楼梯间的拐角里，她不满足于现状，欢天喜地地开始培育新的花草，培育好了，送给邻居。

于是，从楼上把花盆搬到楼下，又从楼下把花盆搬到四楼，一盆变作两盆，一棵变作两棵。家里实在放不下这么多花了，就放在楼梯间走道上。

就在老婆梦寐以求的花卉世界逐步壮大的时候，那棵她最得意的长着八个角的“大叶子”，突然蔫了下去，老婆每天都要给那些叶子擦拭灰尘，每片叶子都像崭新的，刚长出来的一样，就连突然多了一个八角形的小叶子，她都能捕捉到，甚至让她兴奋不已，就连她进“中一”职称的时候也没见她那么兴奋。

经过老婆仔细分析，她认为，肯定是土壤出问题了。我在她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大白瓷花盆和趿拉着的大叶子搬到楼下。老婆将大叶子慢慢地从花盆里取出来，又将在太阳下暴晒了一天的土，装进花盆，重新把大叶子栽进去。说来还真见效，趿拉的大叶子，当晚就雄赳赳的舒展开了，绿油油地招摇在客厅的角落里。

同事送了我四盆兰花，挺拔修长的花盆，洒脱俊秀的叶片，在客厅里的花花草草中鹤立鸡群。我正为自己的品味洋洋自得的时候，老婆大叫：你这些难看的东西不准放在客厅！四盆兰花只得放在我的书房，那些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的花花草草从此撤出了我的书房，每当夕阳的余晖洒从窗户上洒进书房来的时候，映衬着兰花的高洁身姿，小房间立刻诗意起来。老婆鄙视我自以为是的品味，懒得照管我的兰花，我也担心她浇水过多，毁了兰花，各自服侍各自喜欢的花草。因为生活和观念上的差异，我和老婆小吵小闹不断，偶尔也大吵大闹。离婚经常被挂在嘴上，就像每天要给她的大叶子擦灰一样，擦来擦去，灰还是一样的没擦干净一样，离婚终究也没离成过。 因为要外出监考，老婆不得不把她的心肝宝贝全权托付给我，其中包括那些稀奇古怪的花草。五天后，老婆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发现那大叶子又像被霜打过一样，垂头丧气地挂在软弱的茎干上。

是太阳晒着了，还是没通风？

太阳晒，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没开过窗帘，通风当然就不可能了，几天不通风也不至于那么大杀伤力吧？

通了一夜的风，那几个张牙舞爪大叶子，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始终没有再抬起头来。第二天，我被老婆责令抱着那个硕大的白瓷花盆，到楼底下去抢救大叶子。其实，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老婆除了换土，竟然没有别的新招可施。

过了几天，大叶子的头依然没抬起来过，甚至，我已经看出它枯萎的症状了。那叶片经手一碰，轻轻地落下来了。老婆并没有放弃她心爱的“发财”，最后，她怀疑是花盆的底部不透水了，立马上街买来几个铁丝扣成的垫圈，看那样子是厨房里用来垫锅的圈子。

老婆心爱的“发财”，我眼中的八角怪，大叶子，终究无情地枯萎了。幸好老婆先前移植的一棵小“发财”，还生机勃勃呢。小“发财”被移植到大白瓷花盆中，高大洁白的花盆上面矮矮地张着几个叶子，再也没有原来那般张狂了。

吸取了前车之鉴，老婆给小“发财”选了一个她自认为很满意的黄金地段，就放在我的书房门口侧边的墙柱边，这地段多好啊，太阳晒不到，开门就可以通风。我实在佩服老婆的良苦用心，只要小叶子不进我的书房，爱放哪就放哪。

有一次，我从书房出来，一不小心，竟然将小叶子给绊倒了，我赶紧去扶，哪里还来得及？老婆为了保持花盆底部透水畅通，就把那个垫锅的锅圈放在下面了，其实一个重达五十斤的花盆就虚空着呢。小叶子是没伤到，可老婆钟爱的大白瓷花盆，却碰出了一个大缺口。

这祸闯得可不轻。好在老婆也明白了其中的安全隐患，只是唠叨了几句，把小“发财”用一个备用花盆栽好了，放在屋外楼梯间过道的拐角处，似乎，那里更为安全一些。

爱屋及乌，老婆舍不得把钟爱的大白瓷花盆扔掉，居然把它修复好了，装着大“发财”原先生长过的土，就像磕磕碰碰的婚姻一样，吵闹完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空花盆依然放在我书房的门外，我每次进出书房的时候，都看着这个怪怪的空花盆，希望它长点什么出来，哪怕，是大叶子也好了。

谁知道呢，也许下次真的就会长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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