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青青草色

我来了，轻轻的一个人来了，只是想再默默地看看你。
一个夏日的下午，我穿过村子的大街小巷，在或熟悉或陌生的眼光中，走上了这条杂草丛生的小径，拨拉着一路缠绕的青青茎蔓，穿过浓郁密实的苞谷地，爬上绿色屏障的小山坡，走向了你长眠的地方。
四年了，我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一个人来看过你。每次回乡的日子匆匆，可在我濡湿的梦里，常常感觉到你在青青草色里的寂寞与孤独，似乎有某种暗示，我要来看看你。
每年只是在你的忌日，在那飘雪的日子，我和哥姐来祭奠过你。你是在一个飘雪的日子悄悄离去的，那时的我还在异乡的讲台上侃侃而谈，讲着绿色的春天，讲着生命的希望，而那十几个未接电话的静音寂寞地消失在我的冷落里。在匆匆的回程路上，你的音容笑貌安在？陪伴我的只有清冷的日光，淡淡的映着归家途中的残雪。雪化无声泪有痕，以致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萦绕着一首低吟的曲子，洁白而忧伤，在飘起雪花的冬日里徘徊，再徘徊.....
前面就应该是你的坟冢了，我却不容易一下找到你。那个像馒头似的土堆，可是你的另一个家吗？你的家隐在绿色起伏的草草蔓蔓里，屋头上拥满了参差不齐的杂草，我宁肯希望这些深浅不一的绿意，是为九泉之下的你遮挡着夏日的烈光，而不是带给我满目的荒凉与伤感。我知道你的灵魂已不在这里了，只是你的身体已化作尘埃，还依恋在故乡的黄土里，与生你养你的大地融为一体。
我发现一些黄色的花朵，那是苦菜花。我知道你喜欢菊花，以前家里种着满院子的菊花。这儿没有人给你栽下菊花，你就让苦菜花灿烂在你的头顶，给这些野草添些幽香，打发着这青青寂寞。
我蹲下来，用双手拔掉那些杂草，狗尾巴草、锯齿草、野蒿等，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草出身卑贱却如此天生的顽强，连一片坟头的土地空隙都要延伸出自己的生命。野草只为绿色而生存，从不向人开一朵献媚的花。你曾说你就是棵野草，一生注定要操劳辛苦。你是家道败落的读书人，一生潦倒清苦，却放不下自己读书人的清高。野草磨破了我的手指，它们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堆积在我的脚下。野草，魂归何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知道它们不久又会蓬勃地生长起来，覆满了你的坟头。而你我阴阳相隔，生命却不能轮回，不能如野草这样一年青一年。无奈的生命与野草比起来，又何其渺小！青草虽然卑贱朴素，生命力却很强大。你那野草一样的人生态度，清淡、坚韧、傲骨，却是一种禅的境界，永远鞭策着我。
如果我会吸烟，我会点燃一根香烟来祭奠你，可我知十几年前，你因病就戒掉烟了，如果我会喝酒，我就在你坟前痛痛快快的喝个够，可我知道你也是在十几年前戒掉了。小时候，你常常用狗尾巴草给我编草帽，就让我用青草编个草环，轻轻放在你的坟顶，放在黄色的苦菜花旁，知道你最疼爱也是最不听话的女儿曾来过这里，在这青青草色里再送你一程，让这些暖意慰籍着你天国的灵魂。我只有默默地陪陪你，默默地流泪。小时候的我总是爱流泪，是你常用大手慈爱地拭去我的眼泪。后来我长大了，我们之间的话语却越来越少，那种隔阂的沉闷，竟让我一点都不留恋故土，而选择漂泊在异乡。你沉重的叹息里的不满，却又满是牵挂的叮嘱和不舍的眼神。
我要走了，悄悄的一个人离去，父亲！我要回到那个你不曾去过的异乡，在漂泊的那一片土地上再回望我的故乡，再回望这不尽的青青草色。我带不走你的坟冢，我带走的只是无尽的思念。就让我采撷一片你坟头上的青草吧，夹在我床头心爱的书籍里，当一枚书签，让我透过青色时常看到你慈祥的眼神和浅浅的笑意。
[ 本帖最后由 青青河边 于 2010-8-24 20: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