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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和一种声音相遇

2021-12-28叙事散文何也
初秋。中国西部的山塬和沟壑之间,一个盛产仙桃和肚丝汤的县城。此刻,正被一股股望空而来的噪声,或尘土缠绕,捆绑。持续的干旱,以及聚集而来的烦躁,雨水一样喷洒下来,裹满了长途汽车站的罅隙。这个聚集所有繁忙,所有活力的埠头。从车上下来,人人低头,……
 

初秋。中国西部的山塬和沟壑之间,一个盛产仙桃和肚丝汤的县城。此刻,正被一股股望空而来的噪声,或尘土缠绕,捆绑。

持续的干旱,以及聚集而来的烦躁,雨水一样喷洒下来,裹满了长途汽车站的罅隙。这个聚集所有繁忙,所有活力的埠头。从车上下来,人人低头,伸腰。然后就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童年感,陌生感。但却清新,杳然。

在县城的噪音里,我彻底地醒来。

车站门口空空的,被太阳晒得发烫。电喇叭声,尖利,锋锐,呼啸而来。有拉客的,有卖凉粉的,也有卖油饼的。更大的要数“卖麻子”的声音。“大麻子,香麻子,大香麻子”,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古时茶肆的待客之道——座,上座,请上座。将田头地畔的点缀之物,大量地变为经济作物,确实难为了农人。喊声却不胜其烦,一遍又一遍。仿佛提醒着远道的客人,不吃麻子,就去不了秋燥似的。

小商铺的喇叭声。断断续续,从牛奶纸箱后隐隐飘来。饮料,香烟,日用品,统统减价。清仓价。跳楼价。门面上撑着“绿茶”伞。门头上是“公牛开关”。和记忆中的塑料布,或旧帆布相去甚远。

电视机摊的喇叭声。层层叠叠,高高低低。木架上是一台又一台电视机。每一台机子上都贴着一绺发黄的红纸标签。优惠,酬宾。

鞋店门口的喇叭。低沉,强劲。那是一只永不疲倦的黑喇叭,夹在鞋盒中间。被尘土覆盖。被疲惫淹没。音像制品店的喇叭声。有刀郎,也有凤凰传奇。悠远,高亢。衣店的喇叭。缠绵,激情。还有招待所的,烟酒店的,服装店的,网吧的,更有书刊经营部的。喇叭。喇叭。

发廊大红的招贴画旁,一个羞涩的女孩在剪发。电视机里,夏威夷的美景和模特的美腿在暧昧情色中相互交替,让不宽的街道,更加空旷寂然。

小城被一波又一波的电声淹没。在陈旧的街道上,在简陋的小巷里,所有的声音都在静静地盛开,就像早晨田野里的向日葵。持续,热烈,但却寂寞,无趣。

比如被声音掩盖的那座不显眼的“国营招待所二部”。虽然在小城盘桓多次,我却从未找到过它的“一部”。或许,它只是一个“二部”。二十多年过去了,它的门面,它的大小,它的布局,竟依然没改。古旧,简单,古窑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头。

门前熙熙攘攘,门院却悄静无声。只有一个服务员,脸色蜡黄,穿着一袭工作服,泛蓝,泛青。从来不曾洗刷过一样。她枯菜一样干坐在木桌前,打盹。床头是一座黑白电视机。静静地泛着雪花点。声音被关到最小。近似无声。一个洗脸盆架子,一串钥匙。被圆环圈着。熠熠发光。

二十年前,没有喇叭的催叫,仅仅是为了乘车方便,我在这里歇脚,等待远去兰州的客车。那年的冬夜,格外漫长。风声紧紧的,刮了一夜。但绝不高亢,刺耳。早晨离开时,也是这样的静,没有服务员的叫声。一关门,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然后,翛然离开。留下一院的安静在身后。以后的颠簸中,我曾多次留恋并习惯于这种近似无声的环境。不喧嚣,不热闹。

但是,这个初秋,我却在县城遭遇了一种噪声。在这种电声里,我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怀想,或愤懑。仅仅是穿过而已。

而且,在噪声中还将稳稳地,把回家的急切压下去。
 
秋的旱燥仍在继续。来自桃园,来自城边细长狭窄的河面,也来自小城深处的屋院。一直浸透到县城的每一条街道。我继续穿行,并渐渐地远离了那些鼓噪的声音。在河边,在通往老家的岔口道上,因为漫长的山路,这些声音都将依次归隐,消逝。我知道,会有另一种声音出现,和我为伴。

因为这旱,因为和这旱相关的遥远的村庄,我现在将要离开的县城,虽然喧闹,但仍然有着农牧田园的一种清新,和逍遥。

这是我的宿命。必须穿过,并到达。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0-10-23 11: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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