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散记

　
　　一
　　到达清原的时候，已是元宵节的傍晚，看看时间，还不到五点半，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这样的时间如果放在河北，天还亮着呢，也许这就是东北和华北的区别，从时间上先有了前后，然后才是其它的东西。
　　我睁大了双眼，努力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长白山山脉，像一道道屏障，那柔软的曲线，一点也不像我们那里的太行山山脉那样奇绝料峭。山上的松树，我惊讶于那样的笔直有序，仿佛是谁有意排列好了似的。山沟里似乎有一些人家，袅袅的青烟从不同的地方升起来。通往那些人家的道路都被积雪覆盖了，我想那些青烟就是取暖做饭产生的吧。山腰里有稀稀落落的人在上坟，零落的爆竹使得整个山脉更加空旷。
　　没有感觉到寒冷，好想让司机师傅停下来，让我去那里的山腰上站一会儿，呼吸一下这北方山野里的空气。
　　清原是吉林的一个小县城，地处辽宁和吉林交界的地方，从高速公路上望去，那些整齐划一的现代化建筑，显示着这里的现代文明程度，走近了，无论是商铺，还是道路，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因为是元宵节，街道两旁有一些卖上坟贡品的摊位，一打听，才知道，元宵节是给死去的亲人“送灯”的日子，这样的民俗在我们河北老家似乎并不存在，后来查了一下资料，才知道“送灯”的习俗很有些年头了，清同治版《即墨县志》在“上元”风俗篇中有“蒸面做灯，注油点之，视其烬花以占五谷丰歉，曰灯花卜”的说法。意思是说元宵节这一天人们要用豆面或玉米面做成各种动物造型及各种寓意不同的灯，并在上边捏一灯碗，然后上锅蒸熟后，插上用棉絮缠裹的芦苇做成的灯芯，用食油倒入灯碗点燃。主要是祭祖、消病除灾、祈求人丁兴旺、幸福平安。清原的朋友告诉我，为了防止山林火灾，“送灯”已经改用电子灯了，电池没电了，灯也就熄了，看来随着时代的进步，一些习俗也会慢慢改进的。
　　在东北过元宵节，对于我来说还是第一次。随着夜色的深入，窗外的鞭炮声也密集起来，看来清原的节日气氛比我想象的要浓厚的多，我想这也是东北的特色吧。
　　二
　　早晨，手机的闹铃一响，我赶紧爬起来拉开窗帘，清原的大街就那样敞亮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为了体验一下20度以下的寒冷，我迫不及待地冲出宾馆，我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在清原宾馆的对面，是清原县的电视台，另一侧，是清原大戏院，看来这里很注重文化气氛。沿着清河路一路走下去，我发现无论是政府大楼的标牌，还是小商店的名称，都用满汉两种文字来标示，体现出了一种浓郁的民族地域特色。沿途马路两侧有厚厚的积雪，我想等那些积雪完全溶化可能要到来年的春天了。因为昨晚的鞭炮齐鸣，店铺门口大都落英缤纷。我惊诧于那些爆竹碎片的厚度和广度，看来这里的人们对节日的重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边走边看，故意露在外面的两手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寒冷的侵蚀。但寒冷的感觉还不是那么的强烈，这可能与我刚刚走出宾馆有关。马路上的行人，大都竖起高高的衣领，把脖子缩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也有像我这样把头露在外面的。他们行色匆匆，根本不会顾及一个外地人落在他们面孔上的目光。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寒冷，这似乎与我的心里期待有些落差。清原的朋友说，你这样的体验是根本不会感受到那种钻心的寒冷的，当你半夜候车的时候，或者在没有暖气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一个真实完整的东北的冬天。
　　一个匆匆过客，当然不会有他们那样对寒冷的真正认识。在我们那里，零下12度已经让我呲牙咧嘴了，我想，如果真正要想感受一下清原的冬天，也许要一个人住下来，找一个民居，在暗夜里，静静地体会这生命中的彻骨寒冷。
　　三
　　雪是夜里下起来的，在那样寂寥的夜里，它们的踪迹都被睡梦遮掩了，等天亮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白皑皑一片。那样大的雪，在窗前变换为我的惊奇和惊讶。目测了一下，足足有二十多厘米厚。
　　雪还在纷纷扬扬，我穿上防寒服跑出来。冷风，冷雪，冷空气一瞬间把我包围了。抬头看天，几乎睁不开眼睛，细密的雪花充斥了整个世界，让我的心也活跃起来。
　　踏雪而行，本以为马路上肯定不能行车了，可是映入眼帘的依旧有汽车，装了防滑链，歪歪斜斜的把马路上的积雪碾得狼藉满地，那些雪都没有融化，就那样在地上挪来挪去，表达着它们的存在。
　　有人在扫雪，开始只是小范围的扫雪，等八点一过，马路上到处都是扫雪的人，这一点似乎多少与我们那里不同。我们那里的雪不用这样大规模的清扫，等太阳一出来，大部分就融化了，而清原不能不扫，这样的温度，即便太阳再高，也无法看到融化的痕迹。
　　高速封了，我们只能走国道，在那茫茫的雪原上，我忽然看见了真实的雾凇。那样雪白，那样亮丽，那样让我砰然心动。好想去摸一摸那些雾凇，让我近距离地感受一下这冬天的精灵。
　　中午的时候雪停了，我站在一家饭店的门口，尽情地看着那远处的山脉和树木，一切都是白的，白的让人心慌。阳光打在雪地上，白亮亮的刺眼。空气中没有一点尘埃，仿佛吸进胸腔的都是过滤之后的空气，我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了，在我们那里的钢铁世界里，是无法控制的尘埃，它们不仅侵占了空气，而且连我们的肺腑也被它们占领了。而在这里，空气就是空气，没有渲染，也没有碰撞，它们好像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似乎连我的血液也被它们洗净了。
　　返回的时候，高速上的雪已经大部分融化了，有清雪机，有融雪剂，在清原的冬天，这些东西一个也不能少。它们似乎是东北冬天的一部分，少了它们，这里的冬天将寸步难行。
　　短暂的几天，忙过的事情好像都忘记了，唯有记住的，是清原的空气，白雪，山脉，和我最想尝试的寒冷。（21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