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条河流

生命是一条河流
武志强

　　我的眼前流着一条河流，即使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也能听到那河水响。这是一条浑浊的河流，或许它从前清澈过，那是远逝了的童年。现在我就是通过这些浑浊的河流，认识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谁，老家在哪里，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此时，我靠着一株残败的树，望着眼前这条河流。这条河流在我身边流过，就像是从我身体里诞生出来的。如果说我的生命在休憩，那是因为我依傍着这条河流。这条河流，流过我的全身，我不仅感到它对我的浸润，还有岁月对我的磨洗。我可曾改变了颜色？我常常注视着这条河流，注视着我生命的流程。我倾听着河流的叙述。我通过怀念河流怀念起我自身。

　　我的河流被我带在身上，我走到哪里它就流到哪里，我把这条河流带到老，带到死。我死了，我生命的河流也就结束了。已经有好多人结束了他们生命的河流，你还感觉到他们曾经流过吗？你对此有过记忆和怀念吗？我站立的时候，这条河流也是站立的，以致我相信有一条向上生长的河流。我躺下的时候，这条河流也是躺着的，就是你所熟悉的那种形式。而当我坐着的时候，这条河流就以委婉洄曲的姿势围绕着我流淌，打着旋儿，这往往就是我生命中温存而安静的时光。

　　我熟悉这样一条河流，我清楚的知道，这条河流就是我自己，我看着这条河流就是看着我自己在流过，即使有多少沧桑往事在此时它也是无语流过。我体验那种寂寞的流淌，其实细细品味，寂寞也是酒，流着流着自己先就醉醺了，不以为醉了，不以为寂寞了。

　　有一天，我叫着自己的名字时，这河流起了回应，因为它认为我是在呼唤它。我是在呼唤它，它是我生命的河流，我就是从这条河流上走过来的，不，不止这一条河流，而是有很多条河流，我因此经历了那些生活，从一个无知的孩子，长大到一个满腹心事的中年人，脸上具有了一个中年人的忧伤。我相信，随着这条河流的流淌，我还会有老年的迟钝和麻木。

　　这条河流在我身上，它日夜奔腾，它曾愤怒地咆哮，也曾在暗夜里嘤嘤哭泣，孤独地把自己走远，似乎走远了才能解放自己内心的悲痛。它流下过悲伤的眼泪，最终又决绝的离去，且一去不回头。今天，我看着我生命里的这条河流，感觉它负重太多。它曾是一条桀骜不驯的河流，现在温顺了，不声不响安静地流着。

　　我的面孔是河流上的一朵浪花，它照亮短暂的瞬间，又把刻骨铭心的记忆潜藏到河流的深处。我看见流过我身上的河流已经把一个过去的我淹没，现在的这个夜晚，闪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新的河流。河流每时每刻都在更新，且不会重复，正像我不断流逝的生命。而黑暗是正在沉淀的东西，当河流过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每个人生命的夜晚，夜晚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停留在那儿，让你用来回忆。于是我的身上生长出了一条条记忆的河流，深深浅浅，纵横交错，就像我身上的皱纹。

　　还有另一条河流，存在于思维中的河流，它有时会给我一种幻觉，使得我还停留在往昔。我追寻河流的源头，来到古老的过去，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河流已经诞生，并为我的出生做着准备。后来，随着我第一声啼哭，我就如约来到这个世上，这条河流开始带着我在世间流淌了。我在一天天的生长，经历那些我该经历的事件和路途，这是我的生命之旅，我要走完它的全程。

　　我看见那条流自村口的河流，在这条河流之上，我看见一个像我父亲的人，我看见一个像我母亲的人，我看见一个像我兄弟的人，我看见我停留过的学校和山区，我看见我走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路。一条河流在我身上沉睡，更多的河流在醒来。我生活过的时间和地方都留下我生命的河流。通过这些浑浊的河流，我认识了自己，了解了自己的命运。我在我的河流中寻找我命运的根源。我知道命运是一条大河，能容纳无数的那些小的河流，所有的河流就这样在我身上凝聚成一条大河，以它的势能向前奔去，不可阻挡。

　　我曾梦海激浪，有过快乐的时光，但更多是忧伤的时光。当我今天讲述这些的时候，我平静的就像是一条河流。一条河流走不完它的路。我看见的河流总是在走着，即使在我入睡的时候，河流也在走着，迈着徐缓的步伐，丈量着这片生养它的大地，并以无限眷恋的目光回望，然后依依不舍离去。每一条河流都是这样的，在告别的时候流下深情的热泪，把挥洒不尽的情愫留在这片大地上，让后来的人想起就缅怀。

　　我是一条河流，在我向前流去时，我不知还能流多远？还要流多远我作为河流的使命就结束了呢？一只小鸟落下来，停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饮水，然后它把我当成了镜子，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我就问它：“小鸟，小鸟，你看我还能流多远呢？”“急啥呢，你还年青，离结束可早的呢，慢慢流吧。就像我在蓝天上飞，蓝天无尽头，可我也得飞着啊。”我想想也是，等小鸟儿飞不动的那一天，我自己也该流不动了，那就看着别的河流在大地上流。大地上总是有河流的。这只无名的小鸟飞走了，我也转身向前流着。

　　是河流就要流淌。河流的存在就是流淌。为了我身上正在延续的生命的河流，我正在耗尽自己，在这里，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颂词，没有成功者的欢呼，没有胜利者高高举起的酒杯，只有默默无语的流淌。

　　这就是我的怀念
　　它通过每条河流
　　闪现在我眼前
　　现在已是夜晚
　　而我的生活在我看来
　　却是一个黑暗中的
　　花瓣

　　 我要说，我生命的花瓣正漂流在这条黑暗的河流上，河流因此有了一道光明和一缕芳香。走向远方，这些花瓣注定还要开放在远方。

　　远方，是一条芳香之旅。我将迎来那个时刻，而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我不会倒下。在我的身上有一条河流，它来自我的生命之根，日夜为我流淌和喧嚣。我倾听它，听出生命的歌吟。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1-3-30 15: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