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农活(2):收油菜
2021-12-28叙事散文梁星钧
干农活(2):收油菜 梁星钧回家收割油菜,笔会我不去了!作出这个英明决定,我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无奈。毫不夸张地说,自我有了父母,就没吃过太多的苦头。父亲虽然严厉,且屡屡让我劳动锻炼,但也仅仅是锻炼,因为此劳只是形式上的,如今看来只算体验;母亲……
干农活(2):收油菜
梁星钧 回家收割油菜,笔会我不去了!作出这个英明决定,我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无奈。 毫不夸张地说,自我有了父母,就没吃过太多的苦头。父亲虽然严厉,且屡屡让我劳动锻炼,但也仅仅是锻炼,因为此劳只是形式上的,如今看来只算体验;母亲却尽量让我少劳。这一切都因了他们的存在和庇护,我才轻松而不费力,但还常对此不满意,甚至耿耿于怀。这就是有亲人在的优越。所以我不得不感慨:亲人在真的是奢侈。换句话说,人在福中不知福,失了才会后悔。 2005年是我家的忌年。支撑我家的“顶梁柱”塌陷了--活泼健朗的父亲去世了。这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一个活生生的家庭核心人物突然没了,我们的陌生和空旷油然而生,失落和不适接踵而至。这是触目惊心和空前的。我陷入了极度的失落惊慌之中,而最要命的是,我瞬间就要转换角度,自觉承担起父亲的角色来。第一件事便是在两个远在北京务工的妹妹回来之前,独自负担起承办父亲的丧事来。那些日子,我忽然老了许多,头发胡子都不顾理,衣服也没心换,照两个匆匆赶回的妹妹的第一句话说:哥哥更像是父亲了! 她们的这句话令我既安然又伤感。一个人最重要的是逝去后有人去承扬。这个评价令我安然而踏实,深感父亲的精气神仍在我身上起作用;但同时又意味我因成熟而变老了--至少那几天苍老了。一个人成熟是好事却又是宿命,因为成熟从某种讲也意味着走向沧桑和衰竭。 第二件事便是收割父亲走后留下的油菜。两个妹妹不能在家滞留太久,一月的奔丧假早超了,厂里都催促了好几次,再说她们各自的两个孩子读书日日都需花费。所以要完成这次小春油菜收割的任务,掰起指头算劳力也只有76岁的母亲(多年都没干过重活),抽空回去的我和妻(也极少劳动),在乡校上初中周末才回家的侄女(劳力更谈不上)。看着这些有限的劳力,又要应对那样一大片油菜收割,我心头倏地笼罩了复杂的情绪。但现实是现实,人为难时顾不上太多了,只有默默承应的份了。 时逢一桩隐情我都不想启齿。但妻子是知情的,还欲陪我一同去哩。因拙文获得了一个全国征文的等级奖,收到诚邀的笔会后我想去看看。《散文选刊》、《现代语文》《西湖》、《现代小说》等8家刊社的主编老师莅会也吸引我。我核实了此次的会议费(为我大大优惠了),又从地图上查实了交通线,然后托市城上班的侄子给我打听了火车票价。再说此次被认为最能体现我以征文促写的初衷,也可顺游憧憬多时的水泊梁山之胜景(妻也是特喜旅游)。说句实话,那段我专门又看了一遍《水游传》。我们惟一的顾虑是担心会花掉一点钱,但认为该花的就要花,只要权衡好这个“该”字。这下好了,顾虑被彻底打消了,因父亲去逝了,农活没人干了,想去也去不成了,也正好不去了。 这事现在想来都还酸楚。当初若父亲在,我们不一定就要去;而父亲不在了,就肯定去不成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们没了那份心情,也被黄透待收的油菜给留住了。 “我选务实而不去务虚!”我这样大声对妻说。 妻回头笑了一下。然后我们各顾忙着手中的收割。我的心里充满豪气,为弃笔会选择割菜子而昂扬。我的理由简单:写作我是热衷的,黄油菜也是我要收割的,二者不可得兼我选后者。--妻子和我忙得挥汗如雨。侄女也不敢懈怠了,可是后来她实在累得割不动了。不慌不忙的母亲眼里是复杂的,她或许想,哼老头子你丢下活走了看我们照样要干完,可她转身看下我们又露出了不满,心里在哼,老东西要是你在我们就没这么累了,都晓得你是个“急性子”,老早就开始操心和盘算这事了,这样不就省了这么劳累我的儿子(们)了么? 那天的活干得实在是辛苦。 打油菜照样还是我们--只是那天妻没时间回去。那天早上下雨地湿。一会太阳才出来。中午我去翻晒油菜,翻了几堆都懒得动了,回屋午休。母亲抱怨说,要翻晒好下午才好打呀,你老子以前每年打油菜前都要不断去瞅,一抱又一抱地翻晒几遍,才好打和打得净。母亲的忿忿又开始了,哼,他就是惦着亮亮的菜油和剩下的菜子好卖钱吧--他有了钱就可以逢场上街打牌了,说儿女给的零用钱不够用,就背地里贼脚摸手去卖粮卖菜子。母亲每想(说)到这表情就复杂,就气愤,甚连父亲尸骨已寒都没放过喋喋的数落。这也难怪她了,她一生都敬畏父亲,父亲虽然会说能干,却是家里典型的封建集权者。然而,每当这样的关键劳动时刻,他的巨大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作为长子此刻我理当效全力,又是这场劳动惟一的男子汉。我拚命干活不顾一切了。把成捆成山的油菜杆抱起来,迭迭撞撞地走向地里铺着的晒席,母亲挥舞着连枷打,侄女打杂,我抱了打,打了抱……我们已忙成一团了。太阳火辣,雨后的地气回升。我们翌早都要各自散去,所以都奋不顾身地忙碌着。直到天黑才勉强打完了。最后点一把火,烧掉了成山的菜子杆,熊熊火焰映红了静寂山野的半边天。 这是我一次货真价实的劳动。肩上更多的是责任和担心,还有无法言说的苦累。这一切都因为父亲不在了,一切有条不紊的前奏(准备)和从容都没有了。父亲去后我们才知,每次回去事务都堆成山(母亲随我们进城后家里无人):先要拿出晚上要用的被子去晾晒,接着除去坝里半人深的杂草(不然没法来人),再洗水缸,去沟里挑吃水,去后坡放烤火柴,去人户打米磨面……这些都要在半天或多一点时间里干完。每次回去如此,累得我没有一点歇息的时间,竟连腰都没空伸。我苦啊累啊薄命啊,父亲你为什么差两年才满80就急着赶往天国了呢?但我都默受了,隐忍了,坚强地面对这一切。正像自小就失去爷爷的父亲在劳苦里长大,故他养成了一种豁达、乐观的大度,坚韧、坚毅的气度,自信、自尊的品性,为众人景仰和乐道。而这一点,是我终生都望尘莫及的,也学不够的。 在学父亲的时候我长大了。在承接父亲的时候我成熟了。在缅怀父亲的时候我变老了。这一次收油菜,让我明白了许多事。仿佛那一刹那,我的确是更像父亲了。然而,我自读书起就开始在外面,身上又自然有许多不同于父亲,这正应了父亲生前的教诲:养儿要强过父。我反省自己真强过了吗?有些强过了,有些还差得天远呢。但我的责任,我们人类的责任,就是要扬弃,就是要承继和开来,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对得起先辈,没白生养我们,让他们即使在九泉之下也含笑。(写于1010,7,23周四 大雨 清江河)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0-8-18 19: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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