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2 编辑 <br /><br />听舞


　　　坚持晚锻炼已经一年多，除了雨雪天气，每天我们一帮中老年半边天都会按时聚在一起跳那种广场舞。偌大音响里，音乐铿锵。舞者兴致高昂，情趣盎然，观者亦喜笑颜开，不时击掌叫好。


　　　我注意到观者中有一对男女，像是夫妇的样子，坐在马路牙子上，对我们这边张望着。我们这边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看得出女的面部表情有些茫然。那男的则不时扭过脑袋对着女的说些什么。女的，有时就裂开嘴，笑。更多的时候，女的不说话，也不笑，眼睛似乎很空泛，并不是很专注地对着我们，而是歪着头，很专心地，听——


　　　对了，是听！听舞？


　　　我很好奇。一曲停歇，我向常年在街上开店的一个姐妹打听：那女的，好像视力有问题。他们怎么天天来看我们跳舞？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说起他们，话长了。你以后 慢慢打听吧。”


　　　我等不及以后，你现在说给我不就完了？卖什么关子？我的性子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男的，是个地匠，俗称看风水的。那个女的，来历不明。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们是半路夫妻。那个男的，良心好，自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收留了这个双目失明的半老女人搭帮过日子……”


　　　那男的，有没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儿女？我插话。


　　　“有。不过儿女都大了，分家另过了。男的老婆早年就不在了……”


　　　一曲又起，说着话的姐妹连忙转身，一边归队，一边把话扔给我：“你自己去问他们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便不再管我浓郁的好奇心。


　　　我当然不会去问他们长短，我又不是包打听。但是从此，我记住了他们，每晚我都会把关注的视线投向他们。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比我早到，所以我才没有发现那女的其实双眼空洞，已经失明。他们早早坐在马路牙子上，面对着超市里映过来的辉煌灯火，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劲爆的音乐声响起。


　　　有一天例外，我们都跳过好几曲了，他们才慢腾腾地赶来。只见那男的，小心翼翼地牵着女的，不对不对，不是牵，应该是搀扶着的，又像是一种捧托，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的瓷器，样子非常认真。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那男的，几乎是半倒退式前进，他用自己的身子探路，还不时向被碰到的人道歉。他们来得迟了，却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听歌看舞，而是很执着很坚定地往前挪着，要到达他们平日常常占据的有力地形……


　　　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女的，摸索着往下坐，那男的，却一把拉住，从臂弯里扯下一件类似旧外套的物件，躬起一条腿来，配合着那只手的动作，很是费力地把那衣物折叠了，再弯腰放在马路牙子上，然后扶着女的让女的慢慢坐下去，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其间，那男的另外一只手，一直在费劲地半搂半抱着那个女的……


　　　是的，秋风紧了，水泥块状的马路牙子，冰凉似铁。


　　　他们今日，怎么来得迟了？我的好奇心又起。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曾经对我介绍过他们的好姐妹今天也来得迟了，看我不时把探询的眼光瞅向他们，主动在舞曲间隙，把我拉到一旁，“今天是那个女的生日。那个男的，在酒店定了座，为那个女的庆祝哩。他们两个人，喝了整整一瓶干红。你看他们，那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你怎么知道，知道这些？


　　　“我正好碰见。家里来了亲戚，来不及在家烧，就去了酒店。”


　　　当舞曲再起，我发现我的步子总难准确地踩到乐点了，我知道我分神了。我的心思差不多全用在打量那一对衣着寒酸举止笨拙但神情专注满脸幸福的半路夫妻……


　　　看，他们头挨着头，肩并着肩，晚来秋风里，相互紧紧依偎，正无比认真地欣赏、倾听，听舞……


　　　是的，是听舞！